上尊者讳这种事,如果当事双方都是不计较的,自然是没关系,可如果一方计较而另一方忘了计较,就会惹出许多问题。
所以,黄大郎刚刚随口提了一句官家,不但自己挖坑自己跳,就连舅父也给他拉下了坑吃了挂落,所以这四人之间的高下也就容易分辨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随便拿来小题大做,最多当做小恩小惠施舍一下讨个顺水人情,虽然天底下想要算计官家的人多了又有几个能成,刚刚黄大郎的销售策略就算真流传到大宋官家耳中,能不能博他一笑还是两说。
往自家厨房走的路上,黄大郎一直在扭着身子,倒也不是皮肤瘙痒,而是此时后背和胸前都黏黏的湿透了,刚刚惊出的冷汗至少比他耍上一路腾蛇棍造出的都要多,不过心想着曹知州一口气就送了四个乐婢给舅父,倒也觉得这事还不算亏大了,谁叫舅父家的东西也等于是他黄家的呢?
酒宴最后商议定下的结果,那就是苏澈会在黄州再停留十日,便要启程前往下江的杭州,然后走水路去往东京汴梁,而黄大郎便可以有十日时间准备,好好做出一批罐肉来让苏澈带去汴梁。
回到厨房的时候,齐姨正带着叶大龙和黄石头正在忙碌,两个男孩正在掰橘子和给梨削皮,齐姨则在清洗一筐半红半青的野生樱桃,黄大郎想着反正接下来也要在灶房里做事也就没回屋换什么衣服,直接走到一角将前几天放置的糖水罐子找了出来,揭开之后把罐子口架着木棍轻轻一提,仿佛水晶一般,攀爬在木棍垂下来细绳上的糖晶,就带着璀璨夺目的反光首次出现在了人世间。
嘿嘿一声憨笑,黄大郎又把木架放好,然后搬起糖罐来到灶房里的木桌上,对在门口削梨的叶大龙道:“大龙,快擦干手去我房里拿一张白纸来,今日叫你瞧一个稀奇。”
等叶大龙拿了纸来,齐姨和黄石头也罢了手围在桌前,只见黄大郎提出糖罐里的木架,将吊着的糖晶展现在了几人面前,可三人除了惊讶之外,也就只有惊讶了,只能主动问道:“可知道这是什么?”
得到的自然是摇头,黄大郎无奈之下便将木架摆到白纸上,用筷子将细绳上攀爬的糖晶弄了下来,又用擀面杖压细了,道:“用手指沾上点尝尝!”
两个孩子都还在迟疑,齐姨倒是一马当先的伸了手:“呀!这也是糖?”
“这才是真正的霜糖,身毒舶来的霜糖可敢比?”黄大郎自己也沾了点伸进嘴里,志得意满的笑道。谁能想到这后世仙家的制糖妙法,果真是如此的奇妙非常,就是煮了糖水,抛几根细绳做引子,不过几天功夫就能自己生长出如此洁白无瑕好似水晶一般的糖晶来!
叶大龙和黄石头见了也不傻,赶紧也沾了点尝了,顿时眼也直了,黄大郎瞧了便对齐姨笑道:“这糖,日后就叫糖精,也就是糖里的精华所在,瞧俺用糖精再来做几道好吃食。”
说着将准备好的果子拿来,取了洗净的罐子分装,樱桃、橘子、梨各自分装了几罐又合装了几罐,每一罐放上一点白盐和糖精,便灌装上烧开过的井水,然后放在大火上蒸,蒸好之后虽然也加了塞子,却没有用蜂蜡和树胶密封,只是放到一旁让其自然冷却。
忙完之后,见已经是未时末了,干脆就让齐姨做了点吃食凑合了一顿响午,便让大伙散了歇息,自己则回屋想事去了。
等到晚上老倌和二娘回来,黄大郎便将这做好的罐装果子拿去献宝,自然让爹娘再次惊喜,同时也敲定了荤素共十八种口味每种十二罐的生产计划。其中荤类八种,分别是东坡猪五花肉、猪杂肉、猪排骨和猪肘子,以及羊肉、羊里脊、羊杂和羊排,然后就是原味和秘制以及四种辣味的排列,而水果目前也就只有时令的三种,便也就只能做出四种来。
有了具体生产的计划,其余的事项黄大郎便也就丢给了爹娘,反正制糖的方法二娘和齐姨都会,东坡肉又主要是二娘在打理,灌装的技术又教给了齐姨。
此后的几日里,黄大郎自然成了甩手大爷,每日早上起来跟着孙立习武,下午温书自习,晚上早早入睡。老倌也终于敞开了大门又招了十来个良人来帮佣,把乞儿们都换了回来,可为了保密,制作罐肉的地方也改成了家里的灶房,乞儿们这等熟手劳力又如何弃置不用,所以到了七月十一的这天早上,穿了一身学馆制式的青色儒衫新衣,领着书童打扮的福寿准备出门去正式上学的黄大郎,仰头看着自家灶房顶上冲着朝阳喷出的滚滚热烟,也只能苦笑而去。
弘文学馆占地不大,坐落于黄州城的西北,背靠着赤壁山。
其实这所谓赤壁山,据城中的庶老说早些年应该是叫赤鼻丘才对,可不是那传说中赤壁之战发生地的赤壁山。这赤壁之战确切的发生地是在真正赤鼻山的赤鼻矶,离这黄州城也是远得一塌糊涂,可就是因为有了苏轼的绝代词赋《念奴娇·赤壁怀古》,所以也才有了如今许多人非要把这城里的赤壁山当成是昔年东吴水军火烧赤壁的地方。
从黄州南北主街的靠北的一条辅街进去,不过百余步就来到了学馆门前,此时学馆门口的人群倒是络绎不绝,但仔细瞧来却又不多,倒是黄大郎迈着轻快的步子,快步来到学馆门前,将自己的名帖递给了门前一位穿着青衣儒衫的文士,那人接了后却也不看,对黄大郎笑道:“黄杰黄子英,且随某来!”
想来这人应该是认识黄大郎的,便欣然跟了上去,果然走了几步后听他道:“某家吴亭,乃是学馆教习,日后称某吴教授即可。”
随后吴教授便简单介绍了一些学馆里的规矩,黄大郎自然唯唯诺诺的都应承了下来。
说起来,黄大郎说是张思之张老夫子收的关门弟子,可张老夫子如今早已经退居幕后成为了弘文学馆的管理阶层,所以黄大郎来学馆学习还是要跟吴亭的班,这就好比张老夫子是学校的副校长之类的领导,吴亭则是实际带班的班主任一般。
不过,虽然多数时间黄大郎的学习课业要听班主任的安排布置,但私下里却可以接受张老夫子的私厨小灶,大致也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