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马文才,焦仲卿,还是薛平贵,都是身居武职,而眼前的陈季常恰恰相反。他身材颀长,较为瘦削,面如白玉,唇红齿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弱不禁风的书生气。唯独眼角眉梢又有风流肆意之态,仔细一看,倒也真是个风流才子。
当然,此时此刻的他正怯怯得看着柳月娥,一看就是个惧内的,怕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柳月娥如此想着,嘴角勾了一勾,笑问:“你去哪了?”
陈季常浑身一抖,支支吾吾地道:“……娘、娘子,你怎么起了?我没去哪。”
“真没去哪?”柳月娥心中好笑,原身如此佳人,怎么就让这陈季常怕成这样?她慢悠悠地走到陈季常的身边,手指划过陈季常的衣领,笑道,“季常啊,你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细了?呀,我居然不知道你还喜欢搽脂抹粉呢。”
原身性情豪爽,便是与陈季常相处,也是口口声声叫他表字。
这倒是方便了柳月娥。想她也只叫过马文才一人“夫君”,即便每一世都拥有原身的所有记忆,但到底原身的渣男丈夫跟她是两个陌生人,她不可能开口叫的这么亲昵。
纤纤玉指捏着一根细长的头发,目光瞥着陈季常的衣领,陈季常顺着柳月娥的目光看去,一看竟是一抹淡淡的粉色胭脂印,他紧紧闭了闭眼睛,道:“……娘子,我……是、我昨晚是与几个朋友在春花阁吟诗作赋。”
“哦,那你一夜没睡啊?”柳月娥摸着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对陈季常道,“那你去睡一会儿吧。”
“……娘子?”陈季常已经做好和柳月娥唇枪舌战的准备,昨夜也不知为何,他比以前都要冲动许多,早上醒来仔细一想还蛮后悔的。但错已经酿下,宝带好端端的良家女子,自己碰了她就不能放着不管……总而言之,即便柳月娥这关难过,他也要尽力争取。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让自己去休息?
“恩?还有事?”柳月娥瞥了他一眼。陈季常赶紧笑道:“娘子啊,那你去做什么?”
“用膳。吃饱了才有力气嘛。”柳月娥也对陈季常一笑,心道,现在看你还能不能睡得着。果然陈季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着小初扶着柳月娥从他面前昂着脑袋,施施然地离开,他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果然,月娥才吃了一半,那陈季常便穿戴齐整,也来了花厅。
“季常,你不休息会儿吗?可要一道用膳?”月娥诧异问道。
陈季常看着月娥一脸关怀,心中五味陈杂,他道:“……也好。”
月娥这便吩咐下人拿了一幅碗筷上来,只是陈季常虽然拿起了筷子,却是一点食欲也无。
月娥只顾自己吃着,吃完后,见陈季常碗里空空如也,便道:“这些菜不和你的胃口?”
“非也,其实月娥……”其实陈季常家中原本并非没有侍妾,另外还养了一些舞姬。他这濯锦池起初建立,他就想着养一众美人,等宾客来了,便起舞奏乐,自己也和朋友相聚吟诗作赋。后来宅子盖好,他也确实依着自己的想法过了几年好日子。不过他太喜欢柳月娥了,下聘的时候,就答应柳月娥把这些舞姬都给放出去,几个侍妾都被发卖了。月娥虽好,只是一朵娇花,时日久了,娇花再美,也会看厌,他难免又会想院子外的百花。时日越久,他的心就越波动……
“你们都退下吧。”月娥淡淡吩咐了一声,等所有仆从都离开了,月娥才对陈季常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了吧。”
“月娥,昨日在春花阁,我救了一名卖唱的女子。她家中家境困苦,老父又卧病在床。我欲纳她为妾……也算是帮助她渡过难关。”
“她家境困难,季常你给她一些银子就是。何必献身?”月娥一挑眉头。
陈季常一噎,道:“她是良家子,且颇有些学识。她定不肯白白受我恩惠……何况,月娥操持家务,多有辛劳,我多纳一人为月娥你分担分担,你也不至于积劳成疾。这些日子,你卧病在床,我心中甚是难受……”
“你认为我是积劳成疾啊?”月娥轻哼一声,又道,“我柳月娥虽然没有学识,但也知道家中中馈,俱是主母掌管,哪有一个小妾分担的道理?季常你学富五车,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何况,她若是不愿无功受禄,咱们家中也不是不需要丫鬟仆妇,你让她来家中干活,若是不愿意入贱籍,我看着卖身契都不用签。毕竟,是季常你要帮助的人嘛。”
“够了!你这么多,就是不同意我纳妾是吧?!”陈季常一吼完,立即就后悔了,因为成婚两年,他从未对月娥大吼大叫过。当然,也是因为月娥的句句在理,所以他恼羞成怒了。此外,月娥武功高强,他确实也怕月娥动手……虽然月娥从来没动过他,每次也只是大吵大闹,闹的家里鸡犬不宁……他偷偷瞄了一眼月娥,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又渐渐壮了胆子,道:“月娥,你看,你我成婚也已两年,只是一直没见你的肚子有反应。我……”
“季常的有理。”月娥瞥了他一眼,心道,自己想纳妾,自己花心,现在还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她擦了擦嘴角,笑道:“季常,你我是夫妻,往后想什么就直接嘛,何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你口口声声那女子是良家子,又是如何的品行好,我自然觉得她不可能放着别人家的正妻不做,来做你陈季常的小妾。”
“月娥此言差矣!我陈季常风度翩翩,学富五车,岂是旁的男子能比的?”
月娥嘻嘻一笑,道:“也罢,我今病了一场,也了悟了一些道理。季常,你,这天下间,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对吧?”
“……原是这个道理。”陈季常早就觉得月娥今天不对劲了,当时,真的是她的病了一场的原因?
“那你先和我,你和那个女子的事情。你了,我就答应你让你纳她为妾。”月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季常。陈季常喉结一动,仔细打量着月娥的神情,然后清咳一声,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与月娥了。完了,见月娥倒是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陈季常不由心中纳闷。
“好,真好。如此感人,我都要痛哭流涕了。一个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一个是舍身救人,大义凛然。”月娥轻轻鼓掌,然后道,“季常,你纳她为妾吧。”
一开始听月娥的话,陈季常只以为月娥在嘲讽自己,但后来见她点头了,他不由又笑了起来。他道:“娘子,月娥,我只欢喜你一个的。那个宝带只是小妾,她进门后,我让她什么都听你的。如果不听话,咱们就、就教训她。”
着,陈季常就要来拉月娥的手,月娥收回放在桌面上的手,笑道:“她不必听我的呀。其实我让下人退下,是因为我也有难言之隐与季常。”
“月娥你。我听着。”陈季常虽有满腔疑惑,但都被之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满脸春|光地看着月娥。
“你呢,是个风流才子,诗词歌赋都需要意境,这美酒啊,美人啊,是最让你有灵感的东西。我拘着你这么些年,你也不好过。我现在呢,非但让你纳了宝带,就是金带、银带,我都亲自为你挑。这濯锦池两年前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就恢复成什么样子。此外,劳季常代我谢过苏大学士,没有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河东狮’,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你造成了多么大的痛苦。”
“月娥……”陈季常激动地看着她,心想,月娥终于想明白了,其实月娥的名声坏,他也是很难受的。但月娥如果因此变得贤惠,那真是太好了。
月娥点点头,继续道:“现在,我痛定思痛,决定将正妻之位让贤。季常,我们和离吧。你另娶个贤妻,人选我可以帮你参考。我呢,柳月娥,只要是我的东西,或者是我的人,我就不允许和别人分享的。如果一定要和别人分享,那么我宁可不要了。就像是你的刷牙子,你会和别人一起用吗?柳月娥就是这么善妒,容纳不了别人,如果委曲求全,只会家宅不宁。总而言之,柳月娥和季常你不合适。”
“够了!到底,你还是不想让我纳了宝带!我不是和你了,我和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陈季常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你觉得我是在威胁你?”月娥嘲讽一笑,“你觉得柳月娥为什么不让你去花街柳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花街柳巷里的食物酒水都带着少量的春|药!不然,你觉得你为什么昨晚就和那个宝带,那么不知廉耻地在马车上……那、那个!你是想着去吟诗作赋,谁知道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是不是又有人来勾|引你!你不必和我凶,你不可能改了风流的习性,柳月娥也改不了夫妻彼此要专一的想法。我是仔细想了很多问题之后,才得到这么个解决的办法的。你不必急着答复,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