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管家抄着两手,眉头紧锁“少爷,津州府骆氏跟咱拐了十八弯了,多少年没往来,竟在这个时候给大……”老眼瞥向那封被拆开的信,舌头一转,“给咱们府送来贺礼,心思绝对浅不了。”
论起来,那津州府大家骆氏跟他们楚田镇小小楚家是一点边都不着。楚家与骆氏沾点边的只有绯云院里那位。不过里头关系也远不着际。
津州骆氏在前王朝就是大氏族,族口上千。只大景建国后,在三代帝王的打压下,日渐衰颓,盛势不再。骆氏嫡系,现存四支。已失踪的齐州府前知州骆斌云是骆氏嫡三房独子。
楚家大奶奶韩氏又怎么跟骆氏沾上关系的呢?
这还要从骆斌云祖父骆洺那代说起。骆洺舅家表妹王氏嫁到了江南宣州佟氏,佟氏旁支一女许给桐州府韩氏嫡四方长子韩义。楚家的大奶奶,出自桐州府那个韩氏的旁支。
就这点牵扯。楚家都没拿它当回事。真论起来,也确没什要紧的瓜葛。
但绯云院那位从嫁进来,就自持是世家女,哪哪都要讲规矩。还总说自己是下嫁,她怎不瞧瞧桐州府韩氏现过的是什么日子?
前些年,她掌家,暗里接济韩家。老太爷清清楚楚,看在小少爷的面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若不是韩氏愈发贪婪,老太爷也不会收回她的管家权。
韩氏还来火,放言要回桐州府省亲。她倒是去呀,说了好几年,光打雷不下雨。现在好了,报应全上身,哪也去不了了。
真当他们楚家的银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边嫌弃着,一边又掏楚家的底富养韩家。他土埋到下巴颏了,就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瞅瞅绯云院里养的那几个奴才,私底下还敢骂老太爷是马匪,他们怎不喊出声?
想想这些,周老管家就气不打一处来。辽边马匪?乱世时,谁是兵谁是匪?老太爷带大伙堵的是北漠、婓辽南下抢掠的贼,可没动咱个家里。
大景一立国号,老太爷又是立马就洗手不干了,退到陕东置田桑种。几十年来,大伙都本本分分。他们范州府楚田镇楚家,是清清白白人家。
现在小少爷是举人了,府里谁再敢胡嘞,他就拔了谁的舌头。
楚陌沉思许久,将信递还迅爷爷“拿去给我太爷过目。”骆斌云成亲十余载,膝下一嫡三庶四女,无子。
这封信是骆家嫡三房老夫人张氏写给他娘的,信中先贺他夺得陕东解元,再提及其亲弟张仲,接着开始推心置腹地讲他的前程,最后提了一句骆斌云嫡长女骆氏温婷。
果真是人老成精!
只他微末小民,是万不敢去攀她津州大氏族的高门。
接了信件,周老管家观少爷脸上神色淡淡,不由凑近稍稍,小声说道“近日上门送礼的,多多少少都打听了一些您的……的大事。这津州府又来信,后头还跟着桐州韩家、宣城佟氏,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都十七了!别以为不去鹿鸣宴,再闭门谢客,他就能将亲事躲过去?这梦别做,老太爷也不许。
楚陌蹙眉,撇过头看向园子里青墨的孤松,薄唇微抿。
又是这样子。周老管家深感无力,气恼道“别怪我没提醒您啊,近日秋收,老太爷腾不出空来。等忙过这茬,您再不吱声,他肯定会把您安排得妥妥帖帖。到时您也别再想着谁了。”
他人虽老,但眼不瞎。就迟陵县北郊那小庄子,买了就赚到。小少爷摇摇脑袋,把庄子拱手让出了。为的是啥?总有个由头吧。
还没声,老管家甩袖背过身“人家亲哥哥也成举人了,说不定这会家里门槛都被踏破了。您自己思虑吧?我去找老太爷。”
唉,真的是急煞他了!大阔步走向院门,突然刹住回身。
“我听小四子说齐州府知州谭志敏在宴请几个举人时,问了他们家中情况。据我所知,其次子谭東,丧妻几年了,膝下又有嫡子女。”
点到为止,老管家不再停留。
一阵清风来,拂动了楚陌浓密纤长的眼睫,也吹破了他眸底的寂静。脑中是那张如暖阳的生动笑颜,背在后的手里多了一只墨绿绣囊,指腹捻着绣囊上的小像。
迅爷爷口中的小四子,是楚家在齐州府香楠县县学九园的管事。九园租户里有一通过此回乡试。
谭東?
楚陌在迟陵县十三园偶遇过一回,对方并不认识他。捻搓小像的手指一定,指腹刚巧摁压在小像脸上。嘴角渐渐扬起,如扇眼睫下落,掩不住美目中寒芒。
女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可若是保护不了呢?那留给她的,就只剩“权衡”。艰难之下,她的笑还会有暖意吗?她还能温柔待人吗?
轻眨眼,楚陌眸底寒意尽散,转身回房。
厌弃地将手中绣囊丢在桌上,这东西不是他的。绕过屏风,进去小书房,他要翻翻匠人之前送来的图纸。迟陵县南郊的河道挖得差不多了。
相较于这方的安宁,吉家那头却闹得很。吉欣然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泪眼中尽是仓惶,看着她爹,呜咽着。洪氏紧紧抱住要撞墙寻死的黄氏。
黄耀米挥拳想打吉彦,不等吉诚、吉俞动作,就先被他爹挡下了。
“吉老三,你他娘能耐了?妍娘自嫁进吉家,日日小心伺候着。你说她不事舅姑?简直丧良心。你在县学读书,就因着你娘要拿捏儿媳,摆老封君的谱,她与你夫妻相离十多年啊……
你现在出息了,就想休妻?怎的县里陈家送的那两骚娘们,是送到你心眼里去了?你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