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增番外
新年已过,按说南方的天气不该如此寒冷,却从两天前就开始下雨,一直没有停过。路上泥泞,给出行增加了不少难度。
吃完饭,泡上一杯酽茶,小马专心致志地整理一些文件。警署的门铃声响起,小马应声望过去,想着真的有事情一定会自己进来,于是低下头继续跟各种报告纠缠。
然而门铃响了好久都不见有人进来,小马离开桌子站在一侧开了一条门缝,你好,这里是隆启镇公安所。
门外站着穿着单薄的年轻男人,年纪相当年轻,大概二十出头。个子高挑,小马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我要找人。对方的语调很简单。
要报案吗?先进来吧。上下打量一眼,冷风吹进脖子,小马缩着头让开一条道。
年轻男人踏进屋里,低头望着自己脏兮兮沾满黄泥巴的水桶鞋没有动弹。
这边的地毯,将就擦一下吧。
听见这样说,只见对方小心翼翼把泥巴刮在地毯一侧,确认干净了,再次看向小马。小马请他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他便轻轻坐下一半屁股。由于个子高腿长,沙发与茶几形成的逼仄空间让他坐得不是很舒服,表情却很平淡。
小马就在对面坐下,略带审视的情绪打量对面的人。穿着干净但是老旧,粗布衣裳宽宽大大,布裤子只有空空的一层,黑色的水鞋套在细长的小腿上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头发剪得像是劳改犯才会用的寸头,很适合他的脸。总之着装和发型都是很普通的农民扮相,但因为自身条件的优越,能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我叫马江文,是这边的警员。你叫什么名字,需要我帮什么?
对方自称李存根,今年二十岁,确实如他猜测,年纪很小。不过有点奇怪,二十岁的人,找到警局,虽说有点初到新环境的拘束,但是很平静,脸上的表情略显麻木地贫乏,问一句答一句,行尸走肉似的。
一点没有一般报案人或惊恐或气愤或焦急的情绪,叫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是要先了解情况吧,小马拿出记录本,要找人的话,我需要了解一点基本信息。比如对方的名字、年龄和跟你的关系,走失的时间和地点。
小马年纪也不大,在这个小小的警署干了好几年了,属于整个工作环境里的最底层,接触过许多奇葩的案件。之前甚至让他们帮忙寻找已经丢失了半个月的牛的,虽然天天干得都是鸡毛蒜皮没什么有进步价值的事情,那样的案件还是叫人觉得哭笑不得。
她叫陈娇,是我的媳妇,今年二十三岁,两个月前从这里不见的。她长得漂亮,身高一六五,不到一百斤。那天穿着一件粉色的袄子黑色的棉裤,头发中长,皮肤很白。年轻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说着,语句顺畅,脱口而出,似乎练习过千百遍。
对方应该对他很重要,大大小小的特点都记得很清楚。小马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不停做着记录,她是怎么离开的?你们之前有吵过架吗?她娘家你去过了吗?
小马抛出一连串问题,口齿流畅的年轻男人却卡壳了,沉默了一会儿,她是我家一年前买来的,前段时间我去矿上工作,我舅舅把她带出去,然后她就不见了
买来的小马也清楚当地一些买媳妇的习俗,甚至好些买来的姑娘逃跑后被抓回来,也有一些当地警署的功劳。他抬起头看向李存根,对方脸色泛着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于是又低下头。一般这样的案件他们不会接,本来他所在的警署就不大正规,是一个极小的分支,做些简单的小事还可以。
买卖人口犯法,但是本地多年的习俗,心照不宣进行时,民不举官不究,而且既然人已经脱离掌控,很多人都选择不再追究。小马心里想着拒绝的说辞,如果不出意外,她大概现在已经回家了,就算你找到她也不一定还愿意跟你回来。
她家在北京,身无分文,不可能这么快回去,我舅舅说她就在这一代不见的。我必须找到她,她是我媳妇。
小马转着手上的笔,感到为难,她具体是怎么不见的,请你详细交代一下,还有她身上有没有跟别人不一样的特征。这样有利于我们查案。
暂时想不到全面的拒绝的说辞,对方情绪很淡,但是谈及到那位失踪的媳妇时,语气中含着一股决心,担心对方情绪失控,只好暂时先稳住。
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不知道她家具体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爸妈的名字。他越说眼神越僵硬。
小马蹙起眉头,用为难的语气道:警察也不是万能的,如果没有可靠的信息,我们的工作会很为难。请你再想一想吧。
李存根微微垂下眼睛,我的事情全部都跟她讲了,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一句也没有。
沉默的气氛就此展开,小马斟酌片刻,你知道的,只靠你说的这些,让我们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恐怕很难找到的。
李存根嘴唇抿地死紧,还没开始找就说找不到,谁也不会开心,小马道:真的很为难。
我会给钱的,请一定要帮我!
并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当然作为一个正常有良知的人,尽管刚开始上班因为人微言轻,不甘对买卖人口的风俗多加指摘,叫他当帮凶多少也不肯。小马摊开手,实在不行,资料太少,工作几乎无法展开。而且北京那么远,就算我过去找,资费也是一笔庞大的数目,何必白白浪费呢?
警察的工作不就是找人吗?
那也得在一定的基础上啊,而且你也知道这个警局很小,只有两三个人罢了。
李存根面色不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身体前倾,几乎在失控的边缘,请你一定帮我找到她。我真的很想见到她。
那一副恳求的姿态很卑微,头抵在拳头上,实在没有办法了。小马有瞬间的动摇,你别这样,我也想帮你,可是真的不行啊。
我已经找过好多家警署了,不是把我赶出来,就是说找不到。你帮帮我吧,请帮我找到她,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一定是正规的不理他,小型的又没能力,而且对方给人的感觉似乎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所以没有人愿意帮他吧。小马不断解释,对方却不能接受,一直在恳求,这样吧,明天我问问我家领导,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
闪躲着对方紧逼的视线,掩饰着由于敷衍而引起的心虚,小马找出一张纸,写一下你的现居地址和电话,到时候我联系你,在此之前请稍微等一等可以吗?
我就住在城外的建筑工地上。我没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