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紧跟着点点头说:“正是。”又想起什么,赶着说:“听东院的人说,他们大约是在外边已经……”她停在这里,大太太站在窗边听着,窗格的影儿印在她脸上。
她耷着眼皮想了许久,忽然招手叫吴妈凑近些,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吴妈点着头。说完她长出了口气,似是开解自己:“绍原的性子我总是知道的,有了这档事,他也过不去,自然就断了。”她想,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总比丈夫好对付些。
这之后的一天,方惟在学校上课,她拉下的几节课,这两天也在赶进度。下午又临时答应了曹先生,要去一趟书局,曹先生最近与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商议着,要创办一本新杂志,前两天拟定了杂志名称《八方》,这些日子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划创刊号,因为是极信得过的人,所以也极力邀请了方惟来帮忙。她便着实有些忙碌。
天黑才从曹先生那里出来,路过灯火通明的永安公司,她拐进去买了一对红色的赛璐珞发夹,是打算送给小艾的。童童的痘疹印渐消,明天也可以解禁下楼去玩了,她也打算再陪他一晚,就不再往佟家跑了。
她耽搁了时间,回去时便很晚了,上楼前看到佟诚毅书房亮着灯,经过时却见他关着门,猜想他大约有生意上的事情在忙。她去房里看过童童,常青便过来请她去用晚饭,她有时候回来晚了,他们会留饭给她,放在外间的桌子上,今天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气氛有些异样的,她一边坐下来吃饭,一边问旁边的常青,“今天有什么事么?”
常青只顾低着头,摇头说着:“没有什么事?”平常这丫头总有许多话要说的,此时却不肯开口,更叫方惟觉得奇怪,最后她四下看了看,想想不该去打听别人家的事,所以便低头吃饭,没再问什么。
等哄睡了童童,她独自坐在台灯下看一套新拿来的文稿。佟诚毅推门进来时,她正专心看,没大在意,直到他俯身坐在她身侧,她才回过神来看他。
台灯的光源有限,他坐在一片半明半暗里,眼神有复杂难懂的许多意思,方惟有些疑惑的觉得他今天也有些奇怪,她问他:“你怎么了?”
他只是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今天这件事,叫他说不出口,又堵在他心里,沉沉喘不过气。
方惟忽然有些局促起来,她最近越发怕他这样不说话的时候。她努力的找了别的话题:“童童好多了,痘印也消了,昨天医生也来看过说都好了。我答应他明天准他下楼去玩。”她说着,又看了看他,接着道:“所以,明天我就不过来了,要是他闹起来,你多哄着他些,告诉他,到了周末妈妈还是会来看他的。”
她说完,仍有些担心他不同意,但没想到,他并没说什么,点点头说:“好。”
她觉得,今天这样顺利,也是奇怪的。
第28章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惟心里虽然有一点疑影儿,但始终也没再过问过。她投入到曹先生那本创刊号的忙碌中去。因为清芳投入到与飞鸣的恋爱中去了,所以她们两个凑在一起的时候就少了,加上她自己婉拒了庭相的好意,再去便总觉得有些不方便。
学校放学时,方惟叫了一辆人力车,赶去曹先生的办公室开会。会议开到一半,曹先生和其中一位编辑为了首刊上要登载的一篇文章争执起来,两厢意见各有道理,相持不下的,方惟因为负责外文部分,不便给出论断,便由另一位同事来给出意见,许多个黄昏他们面红耳赤的争执,但也相视一笑的彼此鼓励,是隆隆炮火之外,竭尽所能的奋勇。
等她出来时,街边昏黄的路灯已经亮起来,夜色里行色匆匆赶着回家的人潮已经褪去,马路边上是各种玻璃橱窗的灯光,方惟从这一片光影里穿过。她看看手表,已经七点多钟了,索性不着急回家,在弄堂口的馄饨摊前坐下来,要了碗馄饨。
她回到弄堂时才发现自家亮着灯,她想也许是佟诚毅来了,那一刻心里有些忐忑,其实也许是一点高兴她没有分辨清楚。然而当她开门进去时看见的并不是佟诚毅一人,与他对坐着的还有顾庭相。
她不禁有些讶然,他们怎么会坐在一起,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庭相见她开门进来,马上礼貌的站起来向她客气的笑了笑,眼神里却有一丝别样的意思,他说:“你回来了,我是来帮清芳送钥匙的,她明天要陪我母亲回乡去祭祖,礼拜三才回来,这把音乐教室的钥匙请你帮她带去学校。”他说着把那把钥匙放在桌面上,然后便告辞说:“那我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