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听到尖叫声时,我才慢慢从梦境中抽离。窗帘的缝隙中还透着窗外路灯昏黄的光线,卧室天花板上有蓝光闪烁,我听着潺潺溪水声,好一会儿才摘掉不知何时戴上的耳机,转头看向身边的秦森。投影仪蓝色的灯光映亮他面无表情的侧脸,他竖起了枕头背脊笔直地靠在床头,被子只盖到腹部,肩上披着棉质睡衣,紧绷的下颚被深色的明暗交界线割裂,一半的身躯与背后漆黑的影子融为一体。我爬起来,拉高蝉丝被裹住自己,朝他身边挪了挪,胡乱拎起枕头垫到身后:“这是什么?”自从我坚持把投影仪固定在主卧,秦森就很少再用它来看影片。坐起来才能看到投影仪的光将室内的黑暗割破,正对着床头的那面墙上画面闪烁,画质偏黄,看上去像是九十年代的电影。我眨眨眼睛看清画面的时候,影片刚好播放到一个女人半躺在一张椅子上,一只男人粗壮的胳膊伸出来,正握着化妆笔替她补粉。女人睁大双眼神情僵硬,良久都不见眨眼。再看一眼,我发现她脖子上有一条像是勒痕的痕迹。我眯起眼刚想仔细看看,画面却霎时间变成全蓝。“《雨夜屠夫》。”秦森收回关掉投影仪的手,把遥控器搁回床头柜边,“一部香港电影。”等画面全黑,他便敷衍地揉一下我的头发:“继续睡。”而后裹紧被子兀自躺下,顺手将枕头拽到脑袋底下。瞥了眼床头的钟,已经是凌晨三点。“为什么要半夜起来看惊悚片?”我也重新躺下,把缠到胳膊上的耳机线拽下来,再摸出另一头的手机,一起放到床头,“还特地给我戴上耳机,让我的脑波进入δ波的状态。”“看来你还记得那四种脑波。”翻了个身背对着我侧卧,他语气平平,恰好是夜里降温的时候,出声便带着点鼻音,“突然想看而已。睡吧。”缩到他身旁,我拉紧颈前的被子以防透着凉意的空气灌进来,轻声告诉他:“刚才我梦到我们地找到他之后,都免不了要发一顿火。“休假的时候不谈工作。”他总是拿这个原则回应胡太峰局长,哪怕要翻脸闹僵也不为所动。我曾经也好奇问过他:“那为什么还要选择这种副业?”当时他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的书,答得平淡而理所当然:“既然天资帮我选择了副业,而这世上有的事又只有我能完成,那我也就只能勉强接受。”分明早已习惯他的高傲,那种理所应当的口吻却依旧叫我听完禁不住要笑,总觉得他哪怕是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也是可爱的,“也算是满足你的虚荣心?”“可以这么说。”他眼皮都不抬,坦率承认。那时我稍感惊讶,“我以为天才都没什么虚荣心。”“天才也是人。”他对自己的定位却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高,应对自如地坦言道,“人有虚荣心,也需要劳逸结合。所以就算是天才,休假的时候也不谈工作。”说到这里,他合上书结束这个话题,气定神闲地抬头迎上我的视线,“晚上想吃什么?”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让我记忆犹新。心不在焉地洗漱完,我再回到餐厅,便见秦森已经把早餐端上了餐桌。全麦吐司、烤肠、肉末煎饼、玉米沙拉、小番茄和荷包蛋,的确是他以前习惯的早餐搭配风格。我在餐桌边坐下,看着他把一碗红枣粟米粥摆到我眼前,仔细观察他半天,依旧无法判断他今天的精神状态。“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将一块烤肠切片送进嘴里之前,秦森忽然半垂着眼睑平静地开口,“魏琳三百三十六号已经成功受孕。如果没有意外,再过二十天左右它就会产下至少十个幼崽。”我抬头看他,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口中的“魏琳三百三十六号”是那天我给他买回的两只小白鼠之中的母鼠。自从几年前我开始学着帮他照顾这些实验用鼠,他就坚持用我的名字来区分母鼠。理由是一旦它们参与的实验为科学作出了贡献,我就有机会名垂青史。一开始我不大赞成这样的做法。直到得知在我出现之前不论公母,这些小白鼠一律被他取名为“秦森”,我才多少感到释然,最终心甘情愿地替他分担。因此时隔数年再听到这种别样的称呼,我也只是思考片刻,便继续享用早餐,顺口问他:“需要我买别的器材回来吗?”“暂时不用。”他咬下曾启瑞先生显然不太愉快。他经过我身边走进屋里,身上还带着雨水和新鲜泥土的气味。朝门外望望,水泥地面上的水汽还没被蒸干,应该是昨晚下过雨。我关上门回身进屋,看到正脚步匆忙地直奔书房的曾启瑞先生脚下忽然一个急刹,停在客厅沙发旁的小圆桌边,直勾勾地盯着被拔掉的电话线瞧了数秒,才回过头来看向我:“他干的?”考虑到秦森没有事先交代该怎么做,我只能坦白,摊摊手以示无奈。得到我的回应,曾启瑞先生摇了摇脑袋,迈开脚步走到书房大门前,拧动门把发现门已经被锁住,便无奈地拍拍门板,将嗓门抬高一个八度喊,“秦森?”门后没有任何动静。我来到小圆桌边,把电话线重新接好,看到曾启瑞先生侧身无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是想向我求助,比如给他一把备用钥匙。可惜我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与他对视,数秒之后终于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