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时捡起绢子,摩挲一阵,点头:“该是如此,她能寄身在这寻常帕子上,又不被荷包灼伤,看来并非恶类。”
妇人突然凄厉的叫喊:“不是恶类?恶鬼不是她是谁?”
她扯着李坤的领口骂道:“大师你瞧瞧,不是她那小贱蹄子,我坤儿脖子上怎么会这么多勒痕?”
鹿青音听不下去,道:“方才就说了,这分明是李坤自己掐的,旁人掐过的印迹定然两拇指交错,虎口朝上,可再看他,刚好相反,如此,是他自己没有错!”
妇人不服:“若是坤儿自己,也是香姐儿的恶魂附在了他身上,逼他这么做的!”
江见时又问李坤:“你说你看见她日日搅扰你,在哪看见的?”
李坤道:“院子里,房间里,床榻边……”
鹿青音问:“你们可与他人结过仇怨?”
妇人急忙摇头,又问鹿青音:“师爷意思是仇家扮作女鬼寻仇?”
鹿青音:“不无可能!”
李坤用力摇头:“是鬼!是鬼!是香姐儿的鬼魂!不可能是人!”
鹿青音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为何这么说?”
李坤哭咧咧道:“我曾经也怕是有什么结了梁子的人扮作鬼来吓我,便换了客房去住,可是半夜醒来,就感到我脖颈后总是凉丝丝的有人吹气,我心中害怕,想喊喊不出来,下人就在不远处睡着,我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李坤像是非常害怕似的,开始不停的发抖,妇人急忙将他抱在怀里,安慰着他,又听他继续道:“我虽说不出话,却能动弹,便慢慢转头,就看见……看见……”
他全身筛抖,恐惧之意从眼眸迸出,几乎翻了白眼,他慢慢开口:“香姐儿在我榻边……露出了半个脑袋,黑黝黝的眼睛,笑着……盯着我看!!”
江见时忍不住与鹿青音对视一眼,鹿青音蹙眉:“小郎君莫要害怕,你说你看见了半个脑袋?”
“对!”李坤吓得直点头:“就像是有人扒在你的床边,露出半个脑袋看你!”
鹿青音思忖片刻问:“有没有想过是有人扮鬼故意趴在你床边吓你?”
“不可能啊!”李坤突然喊的尖厉:“绝无可能,鹿师爷……鹿师爷不知……我那客房的床榻……离地不足三尺,就是地龙上搭了四块木板,断是婴孩儿也不可能蹲的下啊!!”
“!”
“!”
李坤显然已经吓得有些失心疯,嘴里念叨着“香姐儿……我对不起你……”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喘,胸腔满是嘶鸣声。
突然房门被一阵大风吹开,“吱嘎”一声,李坤吓得缩在妇人怀里,不停的嚎叫:“救我!母亲救我!”
江见时转头看向黑洞洞的院落,眼瞳聚了几分。
鹿青音问:“可是真有恶鬼?”
江见时摇头:“如我方才所说,有鬼,但不是恶鬼,没有害命之意!”
他慢慢站起身子,走到大敞的门边,手中的绢子突然被风卷入高空,不见了踪影。
他对着空落落的院子道:“姑娘,再不离开,魂魄就要消散,届时黄泉路都去不得,得不偿失。”
院子里没有回应。
江见时又道:“你不惧城隍鬼差,不惧我捉妖法师,一路跟随,用情可谓至深至纯,只是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你的至深之情莫说千年万年,便是五年十年都会淡去,这世上无事可以执着,放下,自在随喜,才不会被痛苦侵扰。”
倏尔,院落里传出空旷而凄恻的声音:“大师说得好听,可你又为何情执于鹿师爷?你得到了爱却劝我放下,难道不可笑吗?”
慢慢的,院落海棠树下出现了一个狼狈而坐的女子,她头发披散,一身腐败的烂衣,额头上凹进去一大块,留着黑红的血,眼神哀伤,看向屋内江见时身后的人影,她期盼着,想要看的清楚些,却被江见时遮住了视线。
江见时慢慢踱步,走出屋内,扫了眼鹿青音,示意他不要出门,边走边道:“我不否认,我与你一般有情执,情执之深还曾让我丢了性命,但我与你还有三样不同。”
香姐儿楚楚可怜的看他:“哪三样?”
江见时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道:“第一,被我情执深种的人也深种情执于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