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沉吟着,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神父已经不耐烦地挥手:“走吧,接下来我有事情要做,没时间招待你了。”话音未落,教堂的门轰然撞开,外面的光和风从门里射入这个密闭的黑暗空间。逆着光,两个男人疾步从门外冲入,仿佛两支射进来的箭。天野教授几乎看不清他们是怎么举步的,只是一瞬间那两个人已经越过了整个教堂,出现在了神坛面前。“神父!快看看拉斐尔!”一个德国口音的男人喊着,将背上的人放下来。旁边那个中东人模样的青年连忙放下手里拿着的一把长剑,扯过一块天鹅绒铺在神坛上:“都是血,别直接放在神坛上面!”“少哆唆!”雷切尔怒骂,“拉斐尔都要死了!”那一刻,天野教授看清楚了他们带回的那个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那是个年轻的男子,有着罕见的银色短发,然而却毫无知觉地靠在雷切尔的肩上,面容苍白,左肩连着整个手臂都不见了,只有白骨支离在体外,狰狞可怖。然而奇怪的是,在如此巨大的伤口里却不见血流出来,割裂的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内凹,已经开始萎缩。更奇怪的是,他右边完好的肩膀上也呈对称状地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凹痕,没有流血,没有破损,就仿佛是溃疡了一般,向着身体内部渐渐收缩,塌陷——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有一束无形的光之炮弹曾经穿过了他的身体,从左肩进入,右肩穿出。“这是……”天野教授失声道。身为粒子物理学家,他清楚地知道只有瞬间的巨大辐射才能造成这样具有典型特征的伤害。然而,眼前这样恐怖的瞬间伤害接近于理论上的极限,几乎不可能存在于地球上。“他是怎么受的伤?”天野教授忍不住问,“他去了核爆现场么?”“看到了吧?这就是黑暗的力量,”龚格尔神父查看着伤员的情况,低声道,“我的孩子刚从生死之门里抽身回来——13年前我失去了米迦勒,如今又失去了半个拉斐尔!”说到这里,他苦笑着看了一眼天野教授,“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失去自己最优秀的学生是什么感觉。”“……”天野教授沉默着,握紧了手里的《华严经》。“抱歉,请你先离开吧。”龚格尔神父的所有精力已经集中在了垂死的人身上,头也不抬地对老朋友道,“放心,今天我和你在这里说的一切,世界上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你继续你以往的生活吧,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什么也不曾发生?天野教授有些茫然地想着,踉跄地走下了神坛。背后传来了祈祷和布道的声音。那是耶和华的子民,他们的所思所想要用传说中记录神谕的《死海古卷》来解释,或许不是他所能彻底了解的。可是,龚格尔这样天纵奇才的家伙,为什么会将后半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克兰社团这一神秘的宗教,那一定也有他的原因吧?或许也和自己一样,当科学之路走到了尽头,发现世界还存在太多无法用定律来解释的东西时,宗教便成为了唯一的安慰。只是他觉醒得比自己更早而已。天野教授想起了神父出示的那一卷预言书,触目惊心。5月,6月,7月,直到8月的大地震,在这个古卷的手抄本上全部——呈现,没有落空。那么,后面的四个月,乃至末日的预言,会不会也是准确的?推开教堂的门,日光从天倾泻而下,明丽如瀑,更衬得背后那个空间仿佛是另一个虚幻的不存在的世界——末日、地震、毁灭、文明的结束……诺亚方舟,还有什么光明之子和黑暗之子的战斗。天野教授拄着拐杖,踟蹰地走在长廊里,心乱如麻。从理智和逻辑上来分析,身为科学家的他对这些采取了否定态度。然而,从眼前一波一波的天灾和惊人的巧合上。他又以一个研究者敏锐的直觉洞察了这些迹象背后潜在的可怕真相——末日,或者说某种不祥的力量,的确已经潜在了这个地球深处,正在蠢蠢欲动。短短一个多小时后,他走出来,发觉社区周围的气氛已经变了。公园里玩耍的人们脸上都笼罩了一层惊恐的神色,相互低语——“听说了么?刚刚东京湾那边地震了!”“听说比去年的宫城县地震还厉害……半个城市都毁了!”“不会吧?几百年了,我以为东京是最安全的地方,从不会有地震。我们现在要去避难所里躲起来么?”虽然恐慌,但是人们还是保持了平日的素养,不曾失措。一个女人忽然放声哭了起来,捂着脸坐在长椅上:“怎么办?我儿子还在银座工作!刚才……刚才我不停地拨打他的电话,可无论手机还是座机都没有人接!”“惠子……惠子!”旁边的女人们连忙过去安慰,“不会有事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接?他人呢?在哪里?”“可能他跑出去避难了呀……手机落在了办公室也说不定呢。”听到这里的时候,天野教授忽然觉得头顶的太阳有些异常,不由得眯起眼下意识地往天上看了看——陡然,他的手指握紧了拐杖。太阳上有非常耀眼的白光和诡异的黑点:那是白色的耀斑以及其附近瞬间出现的黑子——白光耀斑伴随着强烈活动的黑子同时出现,这是非常罕见的迹象。几乎超出了他几十年观测的经验。那一瞬,他想起了加藤在神冈实验室地底深处发回的报告,里面记载了最近一年里太阳中微子震荡和消失的激烈异常性。那一刻,某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掠过了老人的心底。天际的漩涡云还在聚集,大人们在悲伤地哭泣和惊恐地低语,只有孩子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在游乐场里自顾自地玩耍,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天野弥生拄着拐杖,怔怔地看着这样的一幕。“教授,东京电话。”司机走过来,将手机奉上。他看了一眼上面不停闪着的号码,正是他最钟爱的学生加藤光一打来的。天野教授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对于他这样孑然一身投有亲人的老人来说,这个学生可能是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了吧?这个孩子这一次是幸运的,居然逃过了东京湾的大地震。可是……下次呢?如果龚格尔说的都是真的,或者说,哪怕那些预言里有十分之一成为事实,那么在下一次,这个世界上将有几人还能如此幸运?“老师,我现在很好,请您不用担心!”电话里那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喊,“不过这里的景象实在太悲惨了,建议您还是暂时不要过来的好。替我谢谢您的那位神父用友,他救了我。我要赶紧返回实验室,看看那里有没有出什么问题。天啊!实在是太悲惨了……我估计死亡人数会超过十万!”天野教授站在原地,怔怔地听了片刻,却始终没有回答一句话。直到加藤百思不得其解地挂了电话,他才忽然对司机道:“你在这里再等我一会儿。”不等对方再问什么,老人便转过了身,离去。1lhc:大型强于时撞器(rhadronllider),是一座柱子加速器与对撞机,栖身于瑞士和法国交界地区地下100米深处的环形隧遁內,隧道总长约27公里,科学家希望通过在对撞机内实现极高能量的粒子对撞,模拟出与宇宙大爆炸后最初状态类似的环境,从而深入研究宇宙起源和各种基本粒子的特性,其耗费超过60亿美元,34个四家2500多名物理学家参与了这个项目,是近30年来粒子物理与宇宙学界最惊人的项目。2虫洞:俄国数学家预言,lhc有可能被证明是世界上第一台时间机器。当lhc投入运转后,每个在其中通过的粒子会在时空中形成一种冲击波,让周围的空间和时间发生扭曲,当两个这样的引力波彼此朝对方趋近的时候,可能全造成十分壮现的结果,在某些极端场合,撞击的引力速会在时空中撕出一个“虫洞”来,即通常所说的可以穿越时空的隧道,如果lhc真的做到了这点,那么,任何研究领城所取得的进展都会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