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奉国笑了,文以宁看过去,只看了一会儿就不由得红了脸转开了视线,那个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的男人满面都是温柔和宠溺,一双深邃的眼中,只盛满了对人的眷恋。
想要遮掩自己的动摇,文以宁轻咳了一声,重新起了一个话头:
“如意呢?”
“太后‘娘娘’想要找如意公公做什么呢?若是娘娘不嫌弃,就由下官代劳,如何?”
文以宁相信,若不是顾虑着众位太医还有师傅的嘱托,他一定会从床上跳下来,给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欠揍的“卫公公”一顿漂亮的拳头。
“这是‘本宫’的家务事,和卫公公你没有关系。公公监侍馆事务忙,还是早些回去吧?”文以宁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被子从床榻上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臂上被缠上了绷带,方才一直没有感觉到的疼痛,现在却愈发明显起来。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文以宁一点都不想要把关于文家的事示人。无论是如意、还是平安,这么多年来,他每年清明去扫墓的时候,都是让他们等在外面的。
如今,如今妹妹既然去了,他也该回家里祖坟去看看。
“我不放心您。”
明明最该察言观色的人,就是这合宫里的太监,这个卫奉国怎么这么不懂看他的脸色。文以宁皱眉转头过去,却是看见了卫奉国拿着他的衣物过来,弯下腰去恭恭敬敬地替他穿鞋。
对方眼中太过赤-裸的温情脉脉,让文以宁也一点脾气没有了,只能任由卫奉国帮他穿好了鞋袜套上了衣衫,文以宁注意到——
卫奉国帮他选的,不是明黄色象征着皇家的外衫,也不是红桦色欠了金边的衣衫,而是一件他柜中最简单的那件旧袍子。
一时间惊讶,文以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
卫奉国帮他系好衣带的时候,文以宁却又选择闭口不提了,卫奉国能知道他喜欢白茶、松糕,知道他十年来夜不安枕的原因。喜欢穿什么衣服这种小事,又有什么难。
文以宁只是有几分怀疑的看着卫奉国,就是——不知道这个太监知不知道那件事。
那件他几乎瞒着所有人,准备了十年的事情。
“太后‘娘娘’您是想去文家祖坟吧?现在天也晚了,您刚才又受了伤,还是咱家陪您前去吧?”
文以宁刚想要拒绝,卫奉国却又补了一句:
“我就站在门口,不会进去打扰您的。”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文以宁也不便拒绝,而且想到了平安和如意两个人,文以宁觉得一路上有个不那么亲近的“外人”也好——
就算平安不问,如意也会一路问个不停。
舒窈刚刚过世,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应付如意一气儿的问题。小如意虽然什么都不懂,可是直觉却强过旁人,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文以宁觉得瞒过平安容易,瞒过如意却不是那么的简单。
只是,
文以宁看了一眼在旁边帮着收拾东西的卫奉国,这个卫公公倒是当真有一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了如意和平安,留在自己身边伺候的。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奏事处的人忙得焦头烂额。文以宁只听了如意说清楚了在他昏迷的时候奏事处、监侍馆还有宣政院的人都做了些什么,虽然这一次的事情来得措手不及,不过他们也算是应对得当。
文以宁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能靠在马车里面闭目养神。如意陪着他坐在了轿子里面,执意陪同的卫公公和平安两个人策马护在马车外。
文以宁不想张扬,自然是如意找了相熟的人放行,他们带着几个随从便直接从皇城的北门出了城,赶往文家的在京城北郊的坟地。
文太傅家里累世都是京畿人士,直到文太傅这一辈,才发迹成为三权之一。然而莫说富不过三代,盛极一时的权贵,也不过一瞬间而已。
这处祖坟大约是文以宁的祖父选的,不远、却也清静,因为文以宁的身份,文舒窈又幽居冷宫,文家仅剩的两人都不能常来园中。
所以,几年前,文以宁就雇了一位独眼瘸腿的老花匠做守陵人,他供应老人此后衣食无缺,而老人平日只管看看陵园,随意清扫一二,不至让文家的祖坟荒废而已。
远远看见了陵园的大门,文以宁还没在如意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却就已经看见了那个守陵人提着灯笼从园中走出来,大约是灯火昏暗的缘故,老人家并没有看到文以宁。
老人只走到了刚从马上跳下来的卫奉国身前:
“年轻人,今年你不是已经来过了吗?怎么又……唉?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突然挤眉弄眼的,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