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当时太小了,哪里弄得清什么缘故,就连后来怎么离开卢家的都不记得了。&rdo;月坡疲惫地摇了摇头,仅存的眼底却燃起了微弱的光芒,&ldo;但有件事我永远不会忘‐‐就是在那天,我第一次看见前朝罗家清漪楼那场红莲烈火……&rdo;
&ldo;啊!居然有这样的事?&rdo;接二连三的真相冲击着阿鸾,几乎要颠覆他以往的认知,&ldo;清晓出生和罗家焚楼又有什么关系?&rdo;
&ldo;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do;月坡断然说着,声音也在不堪重负的颤抖,&ldo;不要再逼我回想了,这种毒药一样的记忆……&rdo;
阿鸾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向蓬舱外的苇滩。不知何时,一大群&ldo;水子&rdo;已聚集到破船旁边,攀着舷帮朝舱内探头探脑。这些小家伙都是尚未活满一个时辰的小生命所化,猛一看像是水面上的淡淡光斑。因为太过脆弱,它们只能凭依着流水东飘西荡,混杂在江河湖海的折射反光之间闪闪烁烁。如果当年卢夫人的母爱不是如此深沉坚定而无私,那清晓如今或许就是它们之中的一员吧……
此刻月坡尽力抬起手,认真按住了少年持着犀角的掌心:&ldo;别看卢清晓现在这样,小时候也在鬼门关上来去了好几遭。其实这对通天犀角是他护身保命的东西,你不该收下的。&rdo;
这犀角迟早定要还给清晓。月坡的话坚定了阿鸾的念头‐‐清晓为了自己可以不顾危险,但自己不能自私到连他的死活都不顾。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ldo;可是你更需要它!&rdo;阿鸾急切地争辩道,&ldo;就算借用一下,等用完就还给他也罢‐‐虽然我屡次碰到麻烦,所幸都什么大碍,可你却已经被那些&lso;不是人&rso;的家伙夺去一只眼睛了!&rdo;
&ldo;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收的。&rdo;月坡露出了因伤痛而很久不见的洒脱笑容,&ldo;要知道每个人的情况都各不相同,即使收下犀角,也无法解决我面对的问题……&rdo;
威胁月坡的生命的最可怕的东西,那最关键症结、最凶悍怪物,就是不断在他周围燃起冻火的&ldo;厄物&rdo;啊!
既然月坡铁了心不肯接受犀角,那也没关系,一切就交给自己来解决,和厄物之间的恩恩怨怨,全都交给自己来摆平!
阿鸾从未感觉到过如此充沛的勇气和决心‐‐清晓有胆量和能力用犀角佩刀赶走厄物,自己一定也可以!
这样想着,阿鸾蓦地站起来,却忘了自己身在船舱,动作过猛顿时踉跄摇晃。月坡被他唬了一跳,连问干什么。
&ldo;我去找它,我去找&lso;厄物&rso;!&rdo;阿鸾疾步跨出破败的船舱,却一下子愣在当场。
‐‐清晓就站在舱外岸边,正朝少年投来灼灼地逼视的目光……
&ldo;你要上哪里去?拿我的犀角做人情,现在又想上哪里去‐‐如今长本事了啊,竟然敢找上门去跟&lso;厄物&rso;叫板?&rdo;清晓的语气从未如此阴沉冷酷,他轻轻一跃,纵身跳上狭窄的甲板上,随即步步地逼近。原本气势满满的阿鸾都不由自主地后退着,直至背后撞上船篷。
&ldo;怎么了,阿鸾?&rdo;舱内月坡感觉到不对劲,挣扎起身要出来询问,却被疾声阻止。
&ldo;不要出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rdo;阿鸾一手拦住舱口,转向清晓,&ldo;你……你怎么会在这里?&rdo;
&ldo;蝉法师让我来的,他说有人怕是会做傻事,不想还真让他猜着了。&rdo;
阿鸾顿时涨红了脸:&ldo;你的犀角我的确没资格拿来送人,现在就还你,可你也没权力阻止我去找&lso;厄物&rso;!&rdo;
&ldo;很好,好大一只肥羊送去狼窝!&rdo;清晓冷笑着指向船舱内,&ldo;为了这个江湖骗子,你连命都不要了!&rdo;
&ldo;月坡大师才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他是和我一样的人!你应该看看他写的戏,只有&lso;看得见&rso;的人才写得出……&rdo;
&ldo;你怎么说,他照着怎么写,这还不容易?&rdo;
&ldo;胡说!&lso;鹊桥关&rso;也好,&lso;同心船&rso;也好,&lso;厄物&rso;也好,还有许许多多的彼岸存在,我就只是提起名字而已,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提起过,要月坡大师怎么照着写?而且我亲眼看见厄物缠住他,差点烧死他,如今还弄伤了他的眼睛!&rdo;
&ldo;他分明就在骗你,你还执迷不悟!&rdo;清晓怒不可遏,控制不住地脱口喊道,&ldo;一个连自己妻子性命都不顾的人,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rdo;
这一刻,破船突然剧烈摇撼起来。阿鸾只觉得一股大力猛撞背后,差点一跤跌进浅滩里去‐‐重伤的月坡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劲,竟推开少年从船舱里直冲出来,不顾随时都可能栽倒的孱弱身体,他扑上前狠狠揪住清晓:&ldo;你说什么……再说一遍!&rdo;
被那鬼魅般的面孔,虎狼般的气势震慑,清晓一时愣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ldo;为何不说?卢世侄你并不曾信口开河,尽管说给他听!&rdo;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突然自岸上响起,阿鸾扶住蓬板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身穿半旧青灰布衣,头发花白的男子,安静地站在岸边野桑树下。
这不速之客的出现让阿鸾小小地吃了一惊‐‐此人看起来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半老头儿,衣着朴素但洁净异常,眉宇间流露出养尊处优的安闲,神态中却隐含着杀伐决断的威严。岸上盘踞徘徊的木精草怪不知为什么一见他全都让得好远,好像沾沾边都会被烫到似的。来香川这么久,少年还从没碰到过这种灵异绝缘体型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