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微微颔首。“你不想知道结果?”“何必要问?”容玉笑了笑,“如果没有扭转败局,你怎会站在这里?”作者有话要说:☆、ch25他终究还是要败了。玄襄支着扶手,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那日他魂魄受损,千里直奔回楮墨,闭关养伤。重舜在边境却是败多胜少,战火燎原,又渐渐烧到他们的地界。即使他不承认也没有用,那些九重天的人一拨一拨不停歇,而他只剩下一个人。剩下的邪神各怀心事,已经在想着另立新君,送上他的头颅同九重天庭和解。可他太了解他们是何种好战的天性,他之后,还会有一个又一个傀儡一般的新君坐上这个位置,再开始无尽的战争。说到底,他还是太过自负,一人应战九宸帝君,若是无如此出格之举,或许完全不同。一念之差。而他现在只剩下孤军奋战。他也一直都知道孤勇没有用。手腕上的伤口越来越深,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那日他加冕,立于三千紫阙之上,许下一个心愿,愿永生永世立于此处俯瞰浮生。可这么快。玄襄疲惫地闭上眼。他想起未央,他并不是从一开始便有如此野心。璇玑族因为他而覆亡,也把他推到高处。这世上,便只有未央曾真心爱过他,可他能给出的感情却极是有限。忽然,寂静的宫殿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悠悠长长,一直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他没有抬头去看,也没有必要。来人轻轻唤道:“君上。”却是琏钰。玄襄终于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她穿着白衣的衣裙,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琏钰走上前,突然蹲了下来,抱着他的膝,将下巴枕在上面:“君上,我们就要败了。”玄襄笑了笑:“是啊。”珠帘在一摇一摆地撞击着,发出了清脆的碰击声。琏钰的姿态有些怪异,她却沉醉着:“君上,现在只有你和我。”她抬起头,看着他:“只有我们,没有未央,也没有容玉。”玄襄抬起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发顶:“你这是何必?”琏钰像是松懈下来,眯着眼问:“那么君上是爱未央多一点,还是容玉多一点?我猜是容玉。”“我爱未央,”玄襄缓缓道,“你一直都知道。”那个晚上,他亲自为未央扶灵。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琏钰笑了一下:“原来真的是这样。君上,不如就做你想做的事,将楮墨城封印起来,让时光一直停留在你成为新君的那一日。”那时候的他正是意气分发的时刻,她无法忘,也不能忘,他登上新君之位的最初的模样。“我会成为邪神一族的罪人。”其实是不是罪人他也已经不在意了,他做过的惊世骇俗的事太多,也不会缺这一件。当年他跟随容玉下了黄泉道,成为两界笑柄。他甚至都没多想这样做是否应该。他为容玉掏心置腹,却始终无法在口头上承认——一旦承认,就等于输得溃不成军。玄襄缓缓念起封印楮墨城的咒文,宫殿中如死一般的寂静,便连一根针落地都能成为巨响。琏钰带着笑想,她终究还是赢了,只要沉得住气。未央又如何,容玉又如何,谁都没有如她一般,陪伴到最后。然而正在这个楮墨城即将灰飞烟灭的时刻,闯进来了不速之客。玄襄抬起头,微微一笑:“离枢,你来得太迟了。”紫虚帝君神情漠然,直视着他一阶一阶地走上白玉石阶,光亮的石台映出他的身影。成王败寇,自古以来便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在离玄襄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脚步:“这是什么意思?”玄襄道:“如你所见,我不会受制于任何人,我宁可亲手毁掉楮墨城,也不会让你们天庭大军踏入这里一步。”“你太自负,这点一直没变。”“你是我们的叛徒,这点也一直都没有变。”话已至此,确实也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紫虚帝君沉默不语,就算他再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也无法不动容。玄襄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族人,他们甚至是同根而生,双生桫椤,一枯一荣。计都星君终于从这两人容貌如此相似这个事实中缓和过来,清了清嗓子:“那么玄襄君上是想让我二人一同为这楮墨城陪葬了?”玄襄慵懒地靠着扶手,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两位请便。莫不是还要本君亲自相送?”计都星君转过头:“离枢君,你以为如何?”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像是正在土崩瓦解。紫虚帝君笑了一下:“请保重。”然后转身沿着长长的白玉石阶而去。玄襄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宫殿门口,看了琏钰一眼:“你也去罢。”琏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是……”“没有可是。”他淡淡道,“你不必再陪着我,现在已经足够。”“我不会走的。”玄襄抬手按在她的肩上:“已经足够了。”他开始有些明白容玉那日轮回之前说的话,她那时打断他要说的话,说已经足够。他透过琏钰,便似看见自己,至少都曾有过真心。他伸手轻轻一送,将琏钰送出楮墨城,那一瞬间,视线所及,那长长的白玉石阶忽然化为粉末,纷纷扬扬地飘荡起来。他直起身,整了整袍袖衣襟,外袍上绣着的金色龙纹似乎正要欲飞于天。他就在最高处,曾几何时,下面是洛月子民,他们为他的即位而欢腾。而此刻,再也听不见这样快乐而热闹的声音。他站得有多高,摔得便有多重。玄襄按着座椅的扶手,看着眼前的一切正被颠覆,甚至看着自己的身体也同样化为飞沙。他陷入了一个梦境。梦境中,他同未央两小无猜。他抬起衣袖,拭去未央脸颊上的眼泪,道:“你欺负你了?我帮你讨教回来。”未央小声地抽泣着,眼睛泛红:“玄襄哥哥,没、没有谁……”他再也不会为了掩盖什么而对她的处境不闻不问,在这个梦境中,属于他的日子是那样简单。他一把拉起未央:“走。”未央一路嘟囔着他的名字,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走。终于,他们停了下来。玄襄问:“是这人么?”未央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扯着他的衣袖想逃。玄襄上前一步,抬手按在那人的肩上,触手的肩胛骨似乎很是柔软,就像没有骨头一样。那人回过头,是一张精致美好的脸,微微皱眉道:“你是谁?”玄襄呆了一下,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她是谁。她的眉目如画,好似相识。他只好问:“你又是谁?”那人答道:“我是容玉。”那眸子犹如琉璃一般,眼中潋滟,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却像是悲伤地快要流泪了一样。他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觉得不该这样问,也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十分莫名:“你为何要欺负要未央?”容玉深深、深深地看着他,眸子里倒映出他此刻的神情:“我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每个人都要避开我。连你也要避开我了么?”楮墨崩塌。对于玄襄,紫虚帝君一直都是说不清对于他的认知,熟悉而厌恶,却又有羡慕。他潜心修道,清心寡欲,而玄襄却是恣意爱恨,他们虽是同根而生,却到底还是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他眼神黯淡,喃喃道:“玄襄,我们那一局还没有分出胜负……”远处,只见一座华美的宫殿循着魔境崩陷析离的死气而来,重重地落在地上,碾碎了无数怨魂。只听计都颤声道:“……冥宫只会为死气而来,果然不假。”紫虚帝君听见了他这一句话,却根本未往里去。冥宫,是他在千百年间苦苦追寻进入之法而不得,后来终于在容玉处得知进入之法,却又无处去寻。他着了魔似地走向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阶,眼前的巨大的青铜雕花门正紧闭着,毫无撼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