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襄垂下眼:“那不可能。”“怎么?”玄襄半蹲下身,抬手按在床边,抬头看着她:“既然那位老夫人的幼子事后向那些强盗寻仇,必定是因为一些缘故错过了喜事的时辰,他不会再出现。”容玉道:“所以我需要你代替他去拜堂成亲。”玄襄站起身作势要走:“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谁就去做。”容玉眼睁睁看着他抽身而去,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要如何?”他定会应允,只是偏要看她苦苦哀求罢了:“你只要答应,剩下的事我都听你的。”她这句话颇具技巧,她说剩下的事,可不是说以后的事,料想就这两日里玄襄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玄襄转过头,嘴角微扬,其中的风情如月华倾泻一地,氤氲生辉。九重天上容貌佳的小仙并不少,却无人有他这般眉目间的风情,假以时日,他必能生成个风情万种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前途不可限量,容玉当时想过。而此刻早已知道结局的她觉得老天一定误会了她的本意,邪神新君,真是让那万种风情无用武之地。作者有话要说:☆、ch17只剩下两日。而在等待之中,时间变得格外难熬。彩云忙着帮忙准备婚事,只要一有闲暇就会来找他们聊天。她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到最后一日午后,好端端地娇笑兮然地说着话,突然手指就断了半截下来。容玉和她相对而坐,看得十分清楚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彩云像是毫无知觉,一边同她说话,眼睛却看着站在屋外的玄襄,只一会儿工夫,右手手腕又齐腕断开。容玉知道这是在回放当日的场景,彩云的死状定然很惨。而彩云和他们走得近,她身上的仙气会加快这场景的显现。她不忍再看,疾步走到玄襄身后,却听见身后咣当一声。彩云从凳子上摔下来,裙子上现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她却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前方,咯咯娇笑:“容玉姊姊你怎么走了?”玄襄皱着眉,低声道:“一群畜生。”“此仇已报,彩云会安息的。”容玉看了看天色,粗粗估算了下时辰,“时候也差不多,该到拜堂的时辰了。”玄襄满心不愿,却没办法反悔,只得任她拉着走。老夫人的儿子身形要比他壮实,红色的喜袍披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容玉在他身上施了障眼法,别人看到玄襄便会幻化成今晚的新郎。她转头看看屋里的沙漏,时辰已近,新娘阿朵却未出现。她放开神识,循着阿朵的气息去寻,一直找到井边却不见人影。她皱着眉,往井下看去,水井很深,本是很难看到底,只是她在黑暗中依旧能视物,便也看清水井里卡着的女子躯体,黑发浸在水中,随着井底的水波微微浮动。容玉只得回屋,和玄襄商量:“我适才去寻阿朵,她摔进井中已然无幸。看来只得强行超度这里的怨灵。”超度魂魄这类法术她很少有机会用到,很有可能会用得过了,这里无j□j回的怨灵便被她直接清除,再无机会转世。是以这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不会选择这个法子。她话音未落,玄襄忽然拿起桌上的大红嫁衣披在她的身上,嘴角含笑:“那么,只好劳烦你陪我一起演。”容玉惊讶地看着他。玄襄低头帮她整理衣襟,又抚平衣袖裙角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整理妥当,他退开一步,端详一阵此番装扮是否有纰漏:“时辰到,我们走罢。”容玉收起惊讶的表情,轻声地嗯了一声。出走房门的瞬间,他停住脚步,直接俯下身:“夫人,这段路该由我来背你。”容玉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手臂绕过他的颈,按在他另一边的肩上。她可以看见玄襄颈上的一点朱砂,正是契约缔结下的印记。玄襄背着她,走得很稳,只是到喜堂的路实在太短,转眼就至。玄襄将她放下,拉着她手中的红绸带,将人引入喜堂。主座已经坐了人,两位老人的面容僵硬,眼角正有鲜血淌下。大红的绸带,大红的龙凤烛,大红的喜字,满目的红,在这种氛围下显得有些渗人。一拜。玄襄转过身,面对着大门,深深地低下身去,他同时能感觉到身边人亦是如此。屋外的村落里,忽然燃起一阵火光,哭声不断。二拜。主位上,两位老人眼里涌出的鲜血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然后隐没在深紫红的新衣裳上。三拜。玄襄看着她低下头去,那低垂的容颜在红烛的映照下宛如琉璃般剔透,心底忽然泛上一股酸胀难言的滋味,抬手扶住她,低声道:“夫人,我们回去罢。”容玉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忽觉裙角被扯住,她低头看去,只见彩云在竹梯上爬行,满是鲜血的脸蛋对着她:“这衣裳是我的……你还我的衣裳来……”容玉眼角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彩云她那日应当也在喜堂观礼,刚才却是我忘记了。”玄襄将她的裙摆从彩云手中抽回,拉住她疾走几步:“现在只能将错就错。”彩云也爬行着追赶,拖开了一地的血迹。最先看到的是柴房,玄襄将容玉拉了进去,顺手关上门,把彩云关在门外。彩云在门外转了几圈,忽然一头撞在门上,凄厉地叫道:“这是我的嫁衣……是我要嫁给赵珩哥哥……”容玉从袖中拿出在集镇上买的符纸,沾了煤灰改了几笔,按在门上,门外的凄厉叫声突然消失。她想了想,接下去便是那群强盗火烧了整个村落,她从几张符纸中挑出一张,添添改改写了几笔,变成了一张避火符,一扬手,符纸便牢牢贴附在屋顶。屋外,火光冲天,哭喊声不断。她靠着灶台坐下,闭着眼不动。玄襄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你是在为他们难过么?”她很想为他们难过,可是她不能。容玉摇摇头,不说话。玄襄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静默无言。隔了一阵子,他又问:“你的修为恢复了?”她刚才改动符纸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有几笔被她的手指一抹,便自己改变了位置。容玉答道:“就快恢复了。”等到她完全恢复之时,便是他们分离之刻。可他却放不开。其实从他发觉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知道,分别就近在眼前,每过一日就会接近一点,而他的妄想就会消失一些,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他仰头靠着身后的灶台,闭上眼:“你是容玉,而我是邪神一族,等日后我们再见,就是敌人。”容玉朝他微微一笑:“不,不会的。”天色渐渐亮了,门外一片狼藉,到处是焦黑的残破竹楼。天边那层层叠叠压着的乌云已然消散。两人脱掉喜袍,沿着出村的路一直走,果然走了出去。容玉辨认了一下方向,当先往密林中走去,走了大半日,来到一处泉眼边。她顺手摘下一片叶子,投入泉中,那叶子倏然变成了一块石头,飞快地沉入水中:“就是这里了,这泉水能通到上面。”她回头看了看玄襄:“你闭住气,跟我走。”水下是别有洞天,是另一个世界。水是晶莹的浅蓝,水底俱是白色的沙石,水草蔓蔓,宛如仙境。玄襄跟在她身后,穿过密密层层的水草,一直往前游。凡间的树叶进入水下会变成石头,这泉水定十分特殊。过不多久,他开始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似乎不断地往下沉去。容玉像是有所感知,转身拉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上游。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破水而出。水边的石台上,一局棋正下到一半。其中对弈的一位老人白发白须,怀中趴着一个稚龄少女。她睡得正香甜,露出的小半张脸蛋十分秀美。而对弈的另一人却是个青年,着了灰色的长袍,玉冠束得一丝不苟,待看见容玉时候猛然一惊,一抬手打翻了手边的棋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