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说,“是我。”
她听出了她的声音,赶紧拔开插销让她进来。
“怎么突然来了?”她问。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姜绪柔不是自己来的,跟着她进来的,还有一只吐着舌头看起来像是在笑的小京巴。
“这就是欢欢?”她惊喜地问。
姜绪柔点点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屋里,“让你省钱,你也不用这么节省吧。”又看了看她桌上的半盒只剩面渣的泡面,“你就吃这个?怎么说也是新年啊。”
“不想出去,放心不下屋子里的东西。”她说着,指了指冰箱。办入住的时候,她特意给老板娘多加了五十块钱,让她给这个屋子里搬了一台小冰箱,她说自己有糖尿病,每天都需要注射胰岛素。
姜绪柔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沉思片刻,又站起来,说:“不行,你还是跟我出去。咱们去买点吃的。你也不能总是只吃方便面。”
她问:“那东西怎么办?”
姜绪柔想了想,说:“带着一起去,反正只出去一小会,应该没事。”她牵着欢欢走到门口,“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有家卖牛肉面的还在营业,咱们先去吃一顿再说。”
“你这样出来,没事吧?”
姜绪柔笑了,“没事,多亏了欢欢,它吐在姜运阳的车里了,姜运阳就赶我下车,让我坐姜鹏的车回去。”注意到她变得紧张的神色,她又接着说,“然后姜鹏和我吵了一架,又把我和欢欢赶下了车。所以我们才来这里的。”姜绪柔看着欢欢说,“全家还是你最好,等会回去我给你煮鸡胸肉吃。”
欢欢像是听懂了似的更欢快地摇尾巴。
她取出背包,打开冰箱,把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在背包里放好。然后她锁了门,背着包跟着姜绪柔和欢欢出了旅馆的大门。
她们去吃了牛肉面。小面馆里,她们俩是仅有的食客。老板不许欢欢进店,她们只能把它栓在店门口。她们举着手里的易拉罐干杯,“新年快乐!”她说。她们在对视的目光里浅笑。她依然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的心情,不安,更多的是期待。崭新的巨变近在眼前,它的摧毁力到底有多大,她们谁也说不准,但建立新世界的第一步就是要打破旧世界,必须如此,别无选择。
面馆的老板不是川江本地人,他说今年老婆孩子都来了川江,所以他们也不用回老家,就留在川江过年。他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问她们怎么大年初一还出来吃面,不跟家人过年吗?姜绪柔指着她对老板说,她就是我家人,她是我妹啊。她兴致不错,笑嘻嘻地对店老板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俩大年初一来你店里吃面,也算是和你一起过年了。她冲着老板举起手里的易拉罐,祝你新年快乐!
老板被大年初一的吉祥话感动了,他站起来,进到后面的厨房里切了一盘酱牛肉,端上桌的时候说是送她们的,算是新年礼物。她们说了谢谢,然后相视一笑。
那是她们最后轻松的时刻,她们把那盘泛着善意的牛肉吃得精光,她们觉得它像是某种暗示,新的一年里,巨变完成后,她们将会遇到更多温暖善良的人。那盘牛肉不仅味美,更是代表吉兆的宝物。
从牛肉面馆出来,姜绪柔说要送她回旅馆,但回去之前得看看附近有没有哪家商店还开门,她想再给她买点吃的。她说不用,又执拗地说,今天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她把旧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尽可能让自己消瘦的脸陷在阴影里,“我送到马路对面,看着你进去就行。”她说。姜绪柔望着她,然后微笑着说:“好吧。”
她们没有打车,而是决定带着欢欢一路走回去。欢欢走累了她们还轮流抱了它一阵子。她们聊了很多,她说起自己曾经的梦想,说起安家住过的小巷,妈妈的酱菜,爸爸的拐杖,姐姐美丽的眼睛,还有小巷里的邻居。姜绪柔说起了自己叫骆白露时的时光,她说她最近频繁地梦到自己的妈妈,她只是在梦里温柔地看着自己,什么也不说。她叫她妈妈,她也不回答。后来,她又说起了今天和姜鹏吵架的事,她说,“算起来有好几年了吧,他都没有跟我说过话了,结果今天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她有点感慨地低下头,抬起头的时候她说:“他告诉了我一些事,不过他说的话我也只能信一半。”
她们两个人故意放慢脚步,本就挺远的路被她们不断地拉长,再拉长。天已经黑了,早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她有点担心地问:“你回去这么晚,他们不会骂你吧?”
姜绪柔笑着摇摇头,“过年就只有这点好,姜运阳这个人迷信,大年初一骂人会影响财运,所以应该没事的。”
她们在梦仙居对面的马路上停了下来。她说:“你进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姜绪柔从衣服兜里摸出几张钞票塞进她的手里,“再坚持几天,应该快了。”
她点点头。姜绪柔又说:“我还有一个新年礼物要送给你,但等事情办好以后我再给你。”
“什么啊?”她笑着问。
“是惊喜。”姜绪柔调皮地笑了。
她的那个笑犹如进入永夜前最后的星星,现在每每想起来,还让她的心脏难受的收紧。
她看着她牵着欢欢过了马路,进了小区,转了一个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惆怅地转身,手里的钞票上似乎还有她手指的余温,她舍不得用它打车,可又知道自己不能再走回去。所有的人都在家里与家人欢度春节,路上没有什么营运中的出租车,她发了一会呆,最后决定走到下条街去碰碰运气。她低着头,沿着路一直走,还没走到下条街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身去,看到了脸色惨白五官几乎扭曲的姜绪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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