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姜绪柔像片纸一样的滑了进来。她锁好门,和她一起在床边坐下,好一阵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看着姜绪柔,这才注意到她满头大汗,额前的头发都贴在了脸上,她猜她也许没敢打车,而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时间不多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你仔细听好。”姜绪柔说,“你不要慌,不要乱,你的房费交到了几号你就住到几号,不要提前退房惹人生疑。”她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折叠了几次的纸递给她。她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个人的名字和一个传呼号。
“这个号码你要记住,名字也要记住,这张纸条不能留。记住了就烧了这张纸条。离开旅馆以后,你去人多的地方找个公用电话打这个传呼,给他留言问火车票买了吗。如果十分钟之内那边没有回电话就不要再等,过几天换个电话再打,如果回了电话,你就问他是几号的火车,那边会告诉你去哪里找他,然后你就去那个地方……”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这是你去外面的办法。你是个聪明的人,只要你想,你到了哪里都可以活下去的。你有可能还得过一段辛苦的日子,也许要去餐馆里洗盘子,去旅馆里刷马桶,或者在洗衣厂里做洗衣工,但熬过去了,站住脚,就会好的……”姜绪柔又从大衣里面的兜里掏出两样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她定睛一看,是一个一个有砖头那么厚的信封,还有一个小小的像是锦囊的布口袋。
“这些钱你省着点用,遇到急事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个口袋里的东西应急,不过最好晚一点再出手,出手的时候要找小点的私人的店,我怕会有人追查……”
她把口袋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吓了一跳,有几条金项链,两个金戒指和一副金耳环。
“还有,咱们必须得分开走,这样才能保证你能平安脱身。”姜绪柔盯着她的眼睛,“你得好好活下去,不要被我,被姜家的事连累了……”
她意识到了姜绪柔说的像是要永别的话,恐慌地哭了出来,“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姜鹏今天赶我下车前跟我说了一件事,他说我妈其实还活着。她说她被姜运阳安置在了一个地方,这么些年她其实一直在找我,所以我想去找她。”
“你妈妈不是在你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吗?”
“是啊,在我印象里确实是这样,但是我也的确没有亲眼见到我母亲的遗体。我那个时候太小了。”她低下头,“我本来想找机会再逼姜鹏一下,看他还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些什么,可现在也永远没有机会了。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那我要怎么找到你呢?我可以发电子邮件给你吗?”她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问。
姜绪柔温柔地看着她,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不是小事,姜家的事怕是最晚明天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查所有姜家人的关系人,任何线索都会被查,怕是连姜家人走过的路上的每块石头都会被翻面,所以咱们必须要断了联系……”
听到她已经低泣了起来,姜绪柔又说:“别丧气,别灰心,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世界会变好的。”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她的脸上也是努力忍住不哭的表情,房间里的台灯很暗,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两个女孩在这个夜晚告别。
看她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别问,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压根不认识什么姜绪柔。你离开这里,给自己起一个好听的外国名字,忘掉这里的一切,山不转水转,如果咱们有缘,终有一天还会相见的。”说完这些,她拉开门,走了。她忍不住追出去,可只看见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
她回到房间,呆呆地面对窗口坐着,直到东方有了鱼肚白。沉睡中的城市就要复活,它发着光,意气风发地就要进入新一年的第二天。她知道,除她之外,所有的事物都将迎来清晨,除她之外的每个人都活着。她还知道,她一生都不会忘记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还有那暗淡的,有如无底深渊般的黑暗。
又过了一天,旅馆老板娘来敲门,问她还会不会续住,她摇摇头,说:“年也过得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老板娘点点头,“你来川江看亲戚,什么亲戚啊,还让你住旅店。”
她挤出一个笑,“远房亲戚,家里人口多,房子太小住不下。”
老板娘又跟她闲扯了几句,叮嘱她十一点前就得退房。她笑着说好。
从旅店出来,她还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办。发生过的一切犹如梦境,她还未来得及消化赵海明杀了姜家全家人这件事,就不得不面对自己要和姜绪柔分开的现实。她知道自己得离开川江,并且越快越好。但她知道一旦打了那个电话,自己就等于是按下了开启另一段旅程的按钮。在此之前,她还想回自己曾经住过的那条小巷看看。
她走在川江的街头,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与其他不明真相的群众一样,在看到接连呼啸而过的警车时,露出好奇惊讶的表情。
她耐心地等到天黑,然后去了安家所在的巷子口。望着这里经年不变的破败景象,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被汹涌而至的眼泪淹没。她看了一会,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旁的黑暗里有谁无声无息地闪了出来。当她看清那人的脸时,她差点被自己的恐惧当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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