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坐在书桌前,神情有些恍惚。他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习得了南宫家几代人花费无数心血整理出来的巫祝文字,解读出来的这套秘术,竟然是个死局。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易体孕子的秘术,是他太异想天开了。即便他们有心誓在,但如果没有能够与她血脉连结的东西,她若离开了,这个世界也会消失的吧?明白了这个关键,虞景双手撑着桌子无力地笑出声来。“你们想再次操控我的命运?真是做梦!”话音刚落,空中的星子就瞬间匿迹,深邃的夜空被一大片铅灰色的云层所笼罩。云层越压越低,就在那云层之中,蓝紫色的闪电不断出现。守在山道两旁的狐族守卫满脸惊骇地看过去,须臾,一道闪电重重地斩在护山结界外,引起剧烈的雪崩。-凛凛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虞景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吓了一跳,刚想问他怎么了,就看见他脸色苍白,双眼布满了血丝,脸颊还有一道淡淡的血色划痕,微散的长发显得他整个人都脆弱不堪。“你怎么弄成这样?”凛凛问。虞景不答,只是看着她,好像元神出窍一般,一双漆黑的眸子泛着血红的光,看得凛凛的心头使劲儿一揪。凛凛下意识就想到了她见过的弃犬,在马路边上,看着她离去的眼神可怜又令人心碎,和此时的他实在太像了。与他对视了片刻,她刚想伸手抱他,忽觉小腹又酸又憋,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往地上踩。虞景这才动了,一把拦住她,声音沙哑:“你……去哪?”凛凛急的跳脚:“我……本公主尿急!”虞景早已成了妖,几日几夜不眠都没关系,可她是人,不能辟谷,不仅得吃饭睡觉,便是茅房也得去的。他听了,不仅没松开她,反而直接抱着她进了净房。等回来的时候,凛凛满脸通红扭捏极了。他抱着她躺在床上,脸朝着她,轻声问:“殿下,当初我不顾你的意愿,执意把你关在这里,你可会怨我?”凛凛在心里发笑,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怨,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怨你呢?”虞景闻言,神情越发莫测,眼神也越发古怪。不怨?不怨,只能说明她爱极了他,又或者是,任务还未完成,她不能离开他。就像天凌说的,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喜欢自己被关起来失去自由的日子吗?她如今对她的师父和师兄的感情都一般,甚至不怀念周帝和长公主,难道就不怕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吗?可是,他去她的灵台看过了,的确什么都没有了。虞景慢慢看着她,半晌才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唇抵在她发间,轻轻吻了一下,才道:“殿下……你如今可心悦我?”心悦?凛凛的好心情一下子散去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抛开任务不说,她必然是心悦他的,可是如今她选择了回家,再说心悦他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但对上少年殷切看来的眸子和柔软的睫毛,凛凛还是点了点头,“嗯,心悦你。”虞景少年气的脸上立刻绽放一丝笑意,将她抱得更紧,看着她表情认真问:“真的?”凛凛见他问得这般认真,便有些心虚。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能别开眼,佯装羞涩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轻轻“嗯”了一声算做回应。下一刻,凛凛觉得自己被他抱得更紧了。良久,他略有些颤意的声音才在耳旁轻轻响起,“殿下……我信你的话……我们如今这样十分好,你不要离开了,好吗?”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翼翼的,眼中藏着凛凛也看不懂的深情。凛凛不忍他失望,犹豫半晌,才道:“好。”自那日后连着两日,虞景都不在长白,天凌只说妖界有战乱需要他亲自前往,却不说他去了哪里。凛凛并没有过分担心,虞景不在,她的避子丹还能省几颗。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虞景给了她在宫内自由行走的权利,她像是一只重获自由的鸟儿,整日里在宫内闲逛。只是,如今这狐族她熟识的狐狸不多,星冉不在,天凌又整日修炼,她很快就有些无聊了。天凌也怕她无聊,便将她领到宝物库,给她看周帝派人送来的大批嫁妆。虞景曾对她说,他们并非嫁娶关系,而是合婚。天寰宫的碧海潮生殿正在布置他们大婚所需之物。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无一不精美,无一不贵重,宫内上下一片耀目的金红,凛凛徜徉在这片金红色的宫殿中,望着远处翻滚的云海,不知不觉间就有些恍惚。假如……假如她留下来与他长相厮守……然而就在这恍惚之时,凛凛瞧见不远处的桃林中,有一身披翠绿色雀金裘的男子迎面走来。他身上的孔雀羽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让人想不注意他都难。但奇怪的是,四周的狐族奴仆来来往往,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存在。是那个孔雀妖南宫漱玉吗?凛凛觉得有些奇怪,警戒心顿起,谁知,这南宫漱玉走到她身边,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了一句话。“公主殿下,莫忘初心。”莫忘初心。凛凛的心头顿时如有人拿杵朝着装满水的钵四周一刮那样,瞬间清明起来。她立刻就明白过来了。“等等……”凛凛想要追上他的脚步,却见他已走远,只好在原地站着,目送着南宫漱玉离去。谁知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九曲回廊之中的虞景。少年清雅昳丽的眉眼蕴生风流,安安静静地站在桃林间看着她,神情若有所思。凛凛立刻收拾好情绪,笑着走过去,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人提前送个信来?”虞景脸上浮起淡笑,“刚刚才到,知道你在这里,便赶过来了。好看吗?”“嗯?”虞景这话可问的没头没尾的,凛凛一时竟分辨不出他说的是什么,“……什么好看吗?”虞景脸上的笑更似乎淡了。“殿下,我是问这碧海潮生殿布置的好看吗,难道殿下以为是什么?人吗?”他的生辰凛凛不确定刚才虞景有没有看到那孔雀,讪讪道:“你说话没头没尾的,谁知道你问什么。”她原本是虚心的,谁知虞景竟然沉默下来。大殿前人来人往,虞景突然出现在此很快就引起狐族侍女和士兵们的注意,纷纷跪下请安。山呼海啸的呼声过后,广场上一时间静的落针可闻。虞景没有叫众人起来。凛凛转头看向虞景,看见他的神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变化太过莫测甚至于……有些冷。凛凛心头一跳。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他这种眼神了。自从他回来后,对她就极好,每次看着她的时候,眼里从来洋溢的都是欣喜之意,让她一看见他就觉得安心。可现在,她竟然有些看不懂了。但他也仅仅是沉默,很快就收敛了眼中微弱的冷意,轻轻拉住她的手。“殿下抱歉,我只是……”他的睫毛垂下来,凛凛还未分辨出他眼中那是什么,就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我只是最近有些累。”他的声音充满疲惫,略有些沙哑,凛凛听着忍不住揪心,立刻回手抱住了他,“没关系,既然累了,我们便回去吧。”虞景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轻轻嗯了一声。不远处的碧海潮生殿人来人往,大红色洒金的锦缎迎风招展,将这一片氤氲的桃林点缀的如火如荼,而他的目光却只落在方才南宫漱玉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