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妹说的对,不可冲动行事。”元夕愤恨地挥了一下手中剑,凛凛转过头,不再去看虞景。“师父,你的伤……”鹤知夜的手臂被剑气划伤,伤口已然见血,上面隐隐冒着寒气。鹤知夜淡声道:“无碍。”见师父因她而受伤,她心中有愧,低声道:“多谢师父。”鹤知夜微微叹气,没说什么。凛凛垂了眸,还是取了药粉,为鹤知夜简单包扎了一下。一线天光露出,将满地狼藉的崖顶分割成两个世界。虞景在暗,众人在明。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无力垂下的手臂,手指正极轻微地抽搐着,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坏人沧冥透过层层流雾,看清了众人的争执。他唇角扬起胜利的微笑。即便虞景没有杀死她又如何?他已经成功离间了他们。虞景此刻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叛徒。一个叛徒,除了他这里,他能有什么路可走?他抬手,手中涌出大量黑雾,那黑雾朝着虞景流过去。“乖孩子,到我这里来。”所有人都停止了争执,看着身在那厚重阴影中的虞景。听到召唤,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少年一身白衣,容色秾丽到了极致。紫红色的眼瞳里盛着杀伐之后的戾气,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阴翳。翩飞的银发中藏着狐耳,身后的狐尾随风招展,天地昏暗,他像是脏污天地之中唯一的一抹雪色。“是。”他低声应答,看也不看凛凛几人一眼,慢慢地朝着那浮在半空中的沧冥走去。“虞景!”凛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虞景回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放手。”“虞景。”她又唤了他一声。凛凛望着他墨色深重的眸,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惊胆战。一张沉甸甸的网,似从天而降,突然之间将她的心紧紧束缚,喘息不得。她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要做什么?”凛凛察觉这其中必有蹊跷,可她不知虞景为何如此,她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表情,试着探索他身上的气息。“姬千凛。”虞景的嘴角牵起一抹悲凉,再次重复:“我说,放手。”凛凛慢慢垂下眼眸,目光划过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他一根根掰开了凛凛紧扣着他手腕的手指,径直越过她,朝深渊走去。少年衣衫落落,步入光线明亮处。有微光从云层之间漏进来,照亮他妖异的红眸、精致的眉眼与鼻梁。轻抿的薄唇已经毫无血色,苍白单薄如同纸片。点缀他唇色的,唯有那尚未干涸的鲜血。浓重的黑雾缠绕着他的银发,罡风撩起白衣一角,他落寞的,好似荒原之上踽踽独行的白狐。他踏着那滚滚黑雾,踩上那座由人魂组成的长桥,一步步走到沧冥面前。他在沧冥面前跪下,身后垂落的长发如瀑。“虞景,愿为我主效忠。”一句话如石破天惊。沧冥张狂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引得漫天的人魂时聚时散,癫狂不已。元夕又是气愤又是庆幸,气愤这虞质子竟然是沧冥的走狗,庆幸师妹最终没有选择他。“你看,我就说吧,半妖能有什么好东西,特别是狐狸,一肚子坏水……”文流月没好气地说:“行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元夕这才发觉自己过分得意忘形了,竟然忽略了师妹的感受,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了他,下一个更好,师妹值得更好的……”凛凛垂下眼眸,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悬崖边。鹤知夜依旧是目光沉沉的模样,看不出在想什么。-几个孩子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银白色的身影。阿南拉住天凌血迹斑斑的衣角,低声问:“天凌哥哥,狐狸哥哥他真的是坏人吗……”天凌紧紧抿着唇,糊着血泪的脸上满是凝重。他也想知道,方才那个说话温柔,还为他疗伤的狐狸哥哥是坏人吗?他问:“小谷,方二,你们觉得狐狸哥哥是坏人吗?”小谷仰起有些婴儿肥的脸,说:“当然是坏人了,你看,他都给那个大白骨精下跪了。”方二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他还差点杀了那个救我们出来的姐姐呢。”阿南撇撇嘴,一脸不赞同:“我觉得不像,狐狸哥哥刚才还保护了我们。”“是啊。”小谷歪着脑袋,问方二,“刚才你差点被那黑甲军撕碎,还是狐狸哥哥救了你呢。”方二点头,“那我就认为狐狸哥哥是好人吧。”可是很快,他又糊涂了,“可狐狸哥哥是好人,又为什么会给大白骨精下跪呢?”天凌慢慢地垂下头。方才,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队黑甲军悄悄从他们身后摸过来,破坏了结界。他们几个吓得缩在角落里发抖,唯有他敢跳出来,捡起地上的石块,朝着那些怪物砸过去。可是,这些不疼不痒的攻击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他很快被那黑甲军抓在手中,阿南想来救他,可是很快,他们三个都被抓了起来。阿南抓掉了那黑甲军脸上的面具,却被黑甲军一把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那怪物冲着阿南高高举起手中的长矛。他疯狂地踢着那根本就感觉不到痛的怪物,却完全无法挣脱。在这一刻,他生出了无限愤怒。他愤怒于自己的弱小,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愤怒,迫使他冲破了辟邪丹的庇护,长出毒蛇才有的尖牙和蛇尾。蛇尾死死缠住了那黑衣甲士手中的长矛,一把掷出,打倒了一个黑衣甲士,他的尖牙死死咬住另一人,渗出的毒液腐蚀了那人的皮肤,寄居在黑衣甲士体内的魅慌忙逃出。阿南趁机爬起来,朝结界外跑去。然而,更多的黑衣甲士围了上来。他们抓住了方二,想要将方二活活撕成两半,然而他脱身乏力。就在这时,一道裹着霜雪气息的妖力打了进来,瞬间颠覆了整个局面。天凌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背上已经生出了细细的蛇鳞,妖丹的力量开始慢慢苏醒,他能感受到这股力量,可以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哥哥,你会伤心吗?”方才在那残垣断壁底下,狐狸哥哥过来帮他看了伤。他的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子,之前那个老道用简单的术法帮他复原了表面,却没有管里头。他口中不断吐血,内脏里面绞着疼,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是这个好看的哥哥,伸手摸了摸他的腹部,他就觉得好多了。同为半妖,他嗅到了他身上属于半妖,也属于强者的气息。于是他问他:“哥哥,你成为半妖,你会伤心吗?”“也许……”狐狸哥哥说到这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以为狐狸哥哥会说会,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说:“不会。”他很奇怪,这明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被种下妖丹,以后便不能被称为人了。他还听说妖丹灼烧经脉十分痛苦,若是资质不佳,修炼无途,不消十天半个月小命就要没了。他问:“为什么?”狐狸哥哥沉默一会儿。半晌后,他似想到了什么,那双好看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潋滟,脸上也似浮现出一层温柔且淡的微笑,看起来特别舒服。天凌有些看呆了,他觉得这笑很熟悉,似乎经常出现在娘亲脸上。正走神时,只听他说:“如果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宁愿变成怪物。”阵眼凛凛站在悬崖边,遥遥望着已经在雾气中缩小成一团白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