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一切映入眼帘。
褚明渊手中的玫瑰砸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是肥皂泡破碎的声音,花瓣飘飘扬扬,最后落进了地上的血泊里,仿佛下了一场纷飞的花雨,血液是花瓣碾碎的泥。
红裙子的女人倒在地上,眼睛呆滞地睁着,她的眼中一片暗淡,直直地望着绘着油画的天花板,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也许是画中开启的花窗,也许是虚无缥缈的某处。
女人嘴角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圆领,她苍白的手蜷缩着,指甲磨损带着血,手边是破碎的茶杯,而她的身边挂着华丽的婚纱,雪白的纱裙上镶嵌着无数的碎钻,密密麻麻,璀璨夺目,好似倾泻的银河。
“阿琰?”褚明渊轻声唤道,他走到女人身边,缓缓跪下,握住了女人早已冰凉的手。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他耳朵里嗡鸣,他亲了亲女人的面颊,女人的皮肤冰冷光滑,宛如白瓷。
褚明渊的目光往上移,他慢慢地梳理女人凌乱的长发,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这一切仿佛一场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褚明渊才回过神来,他把女人抱进怀里,粘稠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滴滴答答,他顺着打开的窗户远眺,风吹过来,带起桌上的白纸,纸像起飞的白鸟,扑棱着翅膀,哗啦啦地飞向了远方。
奕琰死在了他们婚礼的前夜,那是个初夏的傍晚,鲜红的火烧云席卷了天幕,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婚纱。
“阿琰!”
褚明渊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窗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斑驳地照在打蜡的棕榈木地板上。
客厅里传来响动,褚明渊从床上起来,推开门,乔隐正提着购物袋往厨房走。
“你总算醒了,昨天晚上我来的时候你就跟个尸体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乔隐把食物放进冰箱,“你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打算在这儿生根啊?”
褚明渊听到尸体两个字后浑身一抖,他捏了捏眉心,有气无力道:“闭嘴吧你。”
“我闭嘴?我这是关心你。”乔隐翻了个白眼,“你是失恋了还是怎么的?这么消沉,连老太太那边都不去看望,我爸昨天还和我说,叫我见到你后提醒你一下,老太太时日不多了,你多去看看她老人家。”
褚明渊是真的不想理乔隐,乔隐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讨人嫌,说话也没个数,百无忌讳,过年的时候都能在老人面前说小区里死了只黑猫,乔父怎么揍都揍不好。
褚明渊坐到沙发上,他脑袋还在疼,乔隐去拉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充满了客厅,褚明渊只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的目光盯向了他,有人躲在暗处窃窃私语。
他恍惚间看到奕琰穿着白色的裙子,光脚走在沙滩上,她面前是黑夜中的海浪,白沫涌起,冲刷着沙滩。
“褚明渊,他们都说你爱我,是对我的恩赐,是我的福气,我应该感恩。”奕琰回过头,目光幽冷,她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的罪。”她转过身,往后面退去,“褚明渊,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你看上的偏偏是我?”
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奕琰纤细的脚踝没入了海浪,褚明渊伸出手去,奕琰的裙角从他的指尖滑过。
他把奕琰从海里拉了出来,钳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回了别墅,奕琰一路上面色都是寒冷的,她吝啬对褚明渊露出笑容。
褚明渊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当初的那碗红豆年糕汤,他和奕琰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他的爱也不会变成折磨奕琰的灾难。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当初的女孩根本就不是奕琰。
褚明渊的爱是惩罚,可应该赎罪的那个人本不该是她。
他认错人了。
死的人本不该是她。
“这条裙子挺好看的,怎么不继续做了?”乔隐的话打破了褚明渊的回忆。
褚明渊从溺水般的窒息中探出头来,奄奄一息地望了一眼,落地窗前的工作台边有个衣架,上面挂着一条红裙子,裙面上用金色的碎钻拼接着金色的玫瑰花,花海从腰身蔓延下来,本该一直绽放到裙摆,但在半路戛然而止,裙摆只剩一片光秃秃的红,十分不协调。
“没有灵感了。”褚明渊弯下腰,支着额头。
乔隐牵起一只袖子:“啥灵感,你设计图不都搞出来了吗?继续往下做呗。”
褚明渊沉默着,闭着眼睛,整个人像是脱色的画。
乔隐早就习惯了褚明渊偶尔的犯病,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偌大的客厅已经变成了一个服装制作的工作室,各种工具到处散乱着,珍贵的宝石也随意扔在地上,衣架整整齐齐地靠在两边,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裙子,裙子全都是一个码数,或多或少都带着金玫瑰的设计。
“你这是做了多少啊……”乔隐感叹道,“你和她说过吗?”
“没有。”褚明渊回想起奕琰穿上裙子的样子,嘴角稍稍勾起,又很快放下。
“你现在是打算怎么样?”乔隐多少猜到了一点,“转校?”
“不知道,”褚明渊托着下巴,目光轻飘飘地望着面前,“再说吧。”
乔隐撇了撇嘴,褚明渊这优柔寡断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早就见怪不怪了,老头子叫他照顾褚明渊,说他的心疾严重,但现在乔隐觉得褚明渊的脑子更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