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是非观念很普通,对自己好就是好人,对自己不好就是坏人。
马刚在陈文父母的眼里挺不错的。一个不错的人竟然被自己的儿子枪毙了,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了。
前不久,陈文在电影院门前当众扇马刚的耳光时,父母就对陈文已经有看法了。陈文打马刚,社会上都认为是因为马刚过去打过陈文。但陈文的父母知道,马刚没打过陈文,马刚只是骂过陈文。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楚良对陈文严厉地批评道:
&ldo;马刚过去无非是骂过你,你当众扇了他的耳光已经过分了,现在因为这么点儿私仇,你就枪毙他,陈文哪,你太不像话了!&rdo;
陈文从小到大很少被批评,父亲这样误解他,他心里很恼火。
陈楚良刚说完,王美兰也对陈文说:&ldo;孩子,你这个事儿确实太过分了,下午我碰到马刚的母亲都没话说了。&rdo;
陈文突然火了,&ldo;没话说你就别说!&rdo;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放在桌角的一小盆排骨炖豆角被震到了地上。陈文起身接着踢了一脚,整个盆被彻底踢翻了。
陈文愤怒地喊道:&ldo;我告诉你们,我枪毙马刚是因为工作你们懂不懂?&rdo;
陈文双眼圆睁,凶神恶煞一般。过去从没见过陈文还有这样的嘴脸!杀完人之后,怎么性格还给改变了!老两口全都被吓住了。
陈楚良赔着笑脸,说:&ldo;我……我知道你是为了工作!你别往心里去,我刚才是胡说!&rdo;
王美兰也说:&ldo;对对对,孩子,你你……这是为民除害,我们俩都老糊涂了!&rdo;
陈文突然发火不仅吓住了父母,也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陈文很快脸红起来。为了掩饰,急忙俯下身去收拾扣翻在地的饭盆。
陈楚良和王美兰都抢着去干,&ldo;我来我来我来,孩子,你去吃吧,你去吃吧!&rdo;
这饭也没法吃了。
陈文说:&ldo;我回单位去值班了。&rdo;
陈楚良说:&ldo;不是才值完吗?&rdo;
陈文说:&ldo;我替我师傅值。&rdo;
王美兰说:&ldo;那吃完再去呗!&rdo;
陈文没吱声,分别给陈楚良和王美兰盛了碗饭,离开了家。
参加公安工作后,陈文很少与父母交流。警察的生活太丰富,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开始的时候,父母总是没完没了问东问西。陈文白天累得要死,晚上回到家里实在没心情再费口舌。久而久之,陈文就养成了一问三不知的习惯。陈文什么都不讲,父母对陈文的思想、工作自然了解不多。他们对陈文产生误解也是难免的。
陈文抑郁地走出了家门,在门口又碰到了刘艳丽。刘艳丽早来了,但她一直没进陈文的家。她撅着嘴,脸色比刚才父母的还难看。
劳动服务公司经理慰问公安局回来后,立刻把刘艳丽调出了计划生育办。
陈文安慰刘艳丽说:&ldo;把你调出科室是暂时的,也许过些日子……&rdo;
刘艳丽说:&ldo;马刚哪天火化呀?&rdo;
陈文说:&ldo;可能是后天。&rdo;
刘艳丽说:&ldo;现在把他放在哪儿了,你知道吗?&rdo;
刘艳丽直勾勾看着陈文,陈文心里直发虚。刘艳丽想去最后看看马刚。陈文不忍心拒绝,他说:&ldo;我领你看可以,但到时候,你可不能哭啊!&rdo;
几家欢乐,几家愁。
陈文骑着摩托车拉着刘艳丽离开机械厂住宅区时,不少人都在马路上燃放鞭炮。那时放炮是很奢侈的,不到过年,买都买不到。这个晚上,机械厂有点过年的味道了。有个人放二踢脚时,一下子倒了,飞到了摩托车的前面,刘艳丽坐在斗里,二踢脚差不多是在她眼前响了。陈文都吓了一跳,但刘艳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仍然直勾勾地向前看着。
10
技术科晚上值班不像刑警队那么实在。夜里出了案子,刑警必须赶到,但技术科可以推到天亮以后。天不亮也没法进行现场勘察,所以,技术科值班纯粹走形式。陈文领着刘艳丽走进技术科时,值班室连个人都没有。陈文向里看了一眼,床上的被已经铺好,桌子上放着茶杯,茶杯的盖放在旁边,感觉人没有走远,一会儿就能回来似的。陈文知道,这是在演节目,值班的估计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没碰到人,陈文还是很小心。技术科里存放着很多物证,无关人员是禁止进入的。特别是,现在还没有下最后鉴定结论,擅自领当事人到法医室看尸体,会引起法律后果。换成别人,陈文肯定会拒绝,但对刘艳丽,他没法拒绝。马刚火化时,刘艳丽估计是不能去了。最后唯一见面的机会,只能偷偷地领她到法医解剖室了。
陈文让刘艳丽在走廊里等一会儿,他先进到了解剖室。现在的马刚比解剖时好看多了,胸腔和肚子都被缝上了。陈文拿了一个床单把马刚盖好,只露出了脸。马刚的脸很大,死后也没变小。
刘艳丽进来慢慢地走到了跟前。陈文有点紧张。刘艳丽答应不哭,但万一哭了怎么办?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个人都这么长时间了,刘艳丽哭也都正常。但现在哭要是让别人听见,陈文的责任可就大了。陈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刘艳丽,刘艳丽要是哭的话,他会马上捂住她的嘴!
刘艳丽还真没哭。她大概是被吓住了!夜里的法医室有点恐怖,头上的白炽灯被窗外的微风吹动,一摇一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