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喷涌了几十年的火山口,忽然歇住了,她躺在这床上,动也不能动弹,连发火儿也不能,就怕扯动了伤口,可熬过了最初的那些愤怒,她的心竟然静下来了。
她看着这个她又怕又厌又不得不依靠的儿子,好一会儿叹气道:“你过来做什么?我这里没事儿,你只管忙去吧!”
朱兆平难得在她的嘴里听到这种带了几分体贴的话语,心里一阵酸涩和惆怅,略微沉默后,还是说道:“老爷,老爷他服毒自尽了。”
大太太也仅仅是呆愣了一瞬,再确认了朱兆平不是骗她,那人果然是自尽之后,她周身的气息顿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就好似沉寂下来的火山突然又喷发了,那火热滚烫的岩浆,一时间争先恐后地都涌了出来。
“你说他死了,还是自尽?”大太太冷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愈发显得狰狞凄厉,她喉咙处“呵呵”作响,整个人像是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只是,她忘记了她如今还受了伤。身上突如其来的剧痛几乎要了她的命,她用力按着肋处,想要歇斯底里地惨叫,可是她发不出来,只是发出了一声接着一声地抽气声。
太疼了,大太太想,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到底是身上更疼一些,还是心里更疼一些。
第097章
朱兆平走后不不久,何婉仪便醒了。
玉叶进来服侍她起床,顺便小声地把她偷听来的事情告诉给了何婉仪。
大老爷死了?
何婉仪愣了一瞬,脑子里嗡鸣作响杂乱一片,恍惚上辈子大老爷也是死得很早的,可是怎么死的,她却记不清楚了。
只是印象里,在大老爷死后,大太太整个人都变了,没有以前那样锐利的锋芒,但同时,也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她整日躲在五福堂的佛堂里,死气沉沉,冷漠阴沉。
“吩咐下去,莫要多嘴。”
玉叶忙应下。
何婉仪将长发捋顺放在胸前,起身下了床,坐在妆镜前慢慢梳着头。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是,大老爷没了,大太太消停了,如果能阻止了朱兆清犯下那件事,以后的日子,想来也是很轻松的。这么一想,大老爷仿佛没得恰到好处。
梳洗后,何婉仪随意用了一些早饭,便起身往五福堂走去。那时候朱兆平还在别院,大太太异样的安静了许多,但是她照旧不愿意搭理何婉仪。
何婉仪也不放在心上,将五福堂的事宜问了一回,看看大太太这里无事,便起身告辞,回了棠梨阁。各处的管事婆子和媳妇儿已经都等在了前厅,就等着何婉仪回来回禀了差事,等着她拿主意。
等着何婉仪处理完了家中琐事,已经临近午时,她起身动了动脖子,准备往五福堂再去一趟,琼脂从外面慌慌张张进了来,看见何婉仪便急道:“奶奶,太太昏厥过去了,五福堂已经请了郎中过来,正闹哄哄得乱着呢!”
何婉仪吃了一惊,好端端的,大太太怎的就昏厥了,忙问道:“谁在哪里管事?”
琼脂回道:“是四爷。”
何婉仪一下子明白了,约摸是大太太知道大老爷没了的消息,一时间接受不了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看着大太太这个样子,她总能想到上辈子的那个她,一样的执迷不悔,一样的执拗偏执,若是能想开一点,怕是都不会落得后来那样的下场。
当放下是要放下,不是放过别人,而是放过自己。
何婉仪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往五福堂去的时候,珠圆提着裙子也跑了进来。一看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何婉仪不禁皱起眉来,怎的又出事了?这是撞了什么邪!
珠圆连福礼都来不及,喘着气道:“奶奶快去看看潘娘子,她投湖自尽了。”
又是投湖自尽!
何婉仪一阵晕眩,吕素素不是死了吗,没这个歹毒的贱人从中搅合,怎么潘云依旧走了老路呢?
“快去看看!”何婉仪也急了,提起裙子便出了屋门。
虽然吕素素死了,也没有什么实证,能证明上辈子潘云之死跟吕素素脱不了关系,可是何婉仪心里却执拗地认为,潘云之所以想不开,就是吕素素的手笔。可如今出了这回事,何婉仪倒有些不敢确定了。难道上辈子,潘云之死真的是她的罪过吗?还是说,那个吕素素又神鬼不知的复活了?
脊背上立时起了一层冷汗,何婉仪忙将这个思绪从脑中抛开,不会的不会的,那样一个人,老天爷该是多瞎眼,才会叫她一而再的活过来。
等着何婉仪过去的时候,潘云刚刚醒来。这一次她被发现的及时,虽然呛了水,但是人却没死。
潘云躺在床上喘着气,看见旁边的翠儿哭得要死要活,叹息道:“何苦又叫我活过来,就叫我死了岂不干净?等我去了地府,有我爹娘在,我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何婉仪刚好就听见了这话,心里一酸,又有几分愧疚,上前在床侧坐下,哭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是求仁得仁,你若没了,可想过我和四爷该有多难过?”
潘云闭起双目,慢慢地流着眼泪。
何婉仪还要说话,目光一落,便看见了潘云手掌上系着的那个十分眼熟的蝴蝶结,不禁一滞,也忘记了方才要说的话,目光呆呆地问道:“为什么要在手上系这个东西?”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的潘云死的时候手掌上也系了这么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