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规矩,也是惯例,其目的无非是立威,立威,再立威。可吴县这位走马上任的姜典史却丝毫没有新官自觉。每日除了在皂隶房处理公文外,便是带着一帮皂隶捕快上街巡视,玩得不亦乐乎。
吴王业已离开吴县,回金陵去了。而新任县令按路程来看,这两日便能到达。靠山走了,五指山就要来了,姜云再傻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露山显水,秉持着能低调就有多低调的原则,他巴不得全县人民都忘了有他这么一个官的存在。
可他这么想,却有人不这么想。巡游完毕,回到县衙的姜云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让一个青衣皂隶叫去了二堂。
堂上坐着的,正是吴县二把手,华县丞。
县丞姓华名林,四旬上下,未着官服,却是一副书生打扮,墨衫黑巾,白玉冠面,很是清秀。见到姜云后,华县丞将手中文书悄然合上,置于一边后,捻须笑道:“姜典史,请坐。”
姜云依言寻了张椅子,坐下后疑道:“不知县丞大人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华县丞上下打量着姜云,微微点了点头,似是颇为满意,开口说道:“余县令遇害之后,县中大小事务皆由本官代理,不免忙碌。也不曾有时间与姜典史亲近亲近,典史大人可勿要怪责本官哦。”
“大人言重了。”姜云面色一整,大义凌然道:“县令遇害,衙门无首,若无大人这根擎天之柱,本县必然大乱,届时罪案频发,百姓困苦。大人对朝廷的拳拳报效之心,下官万分钦佩景仰,如大人这般的干吏,乃是下官为之奋斗的楷模。如今大人日理万机,尚不忘召见下官,实令下官受宠若惊,大人,您辛苦了!”
“嘶!”华县城捻须的右手一抖,扯下几根胡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还敢再不要脸一点么?混迹官场,谁不拍人马屁,谁不被人拍马屁?可能将马屁拍的如此清醒脱俗的,怕也就眼前这个了。饶是华县城久经战场,此刻也不由老脸一红。
“典史大人过誉了,老夫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县丞大人过谦了,以大人之心,以大人之能,当个县丞实在太过委屈,但还请大人放心,黑暗阻挡不了皓月荧光,朝廷迟早会发现大人这尊栋梁柱石。在不久的将来,六部尚书,内阁三辅,必有大人一席之地。”
“说人话!”
“大人请说。”
华县城舒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道:“新任县令曹大人,明日即会到达本县。本官今日唤你前来,便是有事需提前嘱托于你。”
“请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当。”华县丞淡淡说道:“曹大人乃两榜进士出身,能力毋庸置疑,但,他毕竟初来乍到,对于本县县物,恐未必能在短时间内了解摸透,故而。。。本官以为,我等不能惧苦怕累,当竭尽全力,多为曹县令分担一些。”
这是想夺权,架空县令的节奏?对于华县丞,姜云不禁微微有些失望,此人,怕是不堪大用。有些事情,该办的自然应该要办,问题是当官不比做买卖,吃相不能太难看。如今县令未到,手段,能力皆不知晓。作为县内二把手,此刻更应韬光养晦,暗中观察,等待时机,软刀子磨才是正道。
可眼前这位呢?迫不及待地拉帮结派。显然是想等县令就位之后,直接刚正面了。。。
往好听了说,这叫鲁莽,难听了说,压根就是自不量力!没错,姓曹的的确是朝廷的空降兵,在吴县的根基显然不如华县丞,但人家背后站着朝廷,是七品正印,何况还有一个东宫讲师身份的老子,你有什么?吴王?
对于这点,姜云并不怀疑,他这个典史本就是吴王保举,手续尚在办理,正在路上的曹县令未必知晓,但华县丞心中则应该有数。
能与姜云直言不讳,显然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可见华县丞也是吴王的人。
但吴王这亲王爵位可是一把双刃剑,地位崇高不假,权利巨大也是实情,可也正因他的身份,导致他做事不能毫无顾忌,手不能伸的太长,否则定会引起朝廷猜忌。
在这种前提下,吴王的大腿远不如朝廷大腿粗壮。后台弱小,官职又不如人家,拿什么去刚正面?
想到这里,姜云顿时兴趣全无,拱手道:“这是自然,我等皆为朝廷效力,确应同舟共济,互相帮衬。只是,下官官职卑微,恐作用不大,有负大人所托。县丞大人何不与主簿大人商榷下?”
“呵呵,李主簿年岁渐大,为人又颇为木讷,向来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对别的事情,怕是没什么兴趣。”
哦!姜云恍然,原来老李是个中立派。
“本官也没有别的意思。”华县丞笑了笑道:“只是余县令为官清正,在其治下,百姓爱居乐业,吴县极为太平,如此成果,得来不易。故而,本官认为,吴县,还应该是原来的吴县,实不该因一两个人,而有所改变,否则,恐非百姓之福啊!”
“下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