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铺的寨墙高三米,宽一米,战争爆发后不久由全村人出资出工修建,这当中原村长纪友贵的弟弟纪友富起了很大作用。事实证明纪友富的话没有错,这座宏伟的工程的确为整个村子提供了防卫屏障,它也是村民们在这个乱世中的心理寄托。
但是现在,一道斜斜的V字形大豁口出现在寨门旁的墙端上,损毁区域内扭曲的钢筋让这道豁口看上去更像一张狰狞的恶魔大嘴。
“这帮驴日的!”从阁楼窗口上探头观望的小何恨恨骂道。敌人攻城不成,当即在墙根下埋设炸药崩开了城墙,从现场的惨状来看,敌人用的肯定是某种军用炸药,威力比村子里炸鱼的开山炸药要猛得多。
想到那些冲锋的亡命徒身上还有烈性炸药,小何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的目光停留在滚落在碎砖堆后的一具尸体上。不,那不是尸体,因为它还在微微动弹。那是怪老头田建明,只不过浑身都盖了一层尘土,头发和脸变得像小丑一样花白,小何赶紧叫了两个民兵把老头扶回来。
护墙已经炸开了口子,接下来的将是更残酷的厮杀?小何紧张地观察着远处的树林,从城墙下逃回去的几个敌人已经闪进了树林里,包括山脚下的枪榴弹分队也撤了,但对方把抢来的两千斤粮包都堆在树林外充当沙包,这些沙包挡住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看清树林深处的动静。
和小何一样,通过控制屏连接星网观看着现场战况的安秉臣也陷入了极度震惊。这帮亡命徒都是从哪里来的?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令人毛骨悚然,刚才他数了一下,对方二十多人发起冲锋,最后全身而退的不足八人,就这样高的伤亡,这些人从头到尾没有露过一丝怯意,每一个人的动作都干净利索,冲锋、上墙、爆破、撤退,全部一气呵成。
“他们马上会再发起冲锋。”也在旁边看着的卢长安断言,他们现在还有半小时路程,十里铺那边传来的枪声清晰可闻。田建明的步话机已经联系不上,不知道老头是不是已经死在刚才的爆炸中,还是步话机被毁。安秉臣深切感受到通讯受阻的痛苦,如果有卡鲁在镇子里该多好,但海底生产线的工程也在争分夺秒地赶时间,没有一只卡鲁闲着。现在局面大了,卡鲁的数量也显得少了点。
“还没找到失踪的那些敌人吗?”安秉臣问身后的卡鲁,他的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刚才仅仅二十人的冲锋就那么剽悍,销声匿迹的四五十个敌人如果从某未知地点发动突袭,整个寨子未必能顶得住。
“星网启动远红外模式,五十平方公里未见任何可疑信号,预计将搜索面积再扩大一倍。”
安秉臣想起当初自己带着卡鲁挖掘地道潜入十里铺粮库的旧事:“难道是走了一条可以屏蔽红外侦测的秘道?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马上查询星网拍摄记录,追溯到他们分兵的时间段,一定要搞清这些人目前的位置。”想到十里铺可能还存在一条致命的秘道,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寨子里存放着北方战区送来的所有弹药,钱麻子留下的大部分粮食补给也都在那里,如果十里铺失守,他和他的小团队将失去乱世中生存的重要资本,刚迈出第一步的互助会也会因此夭折。
五分钟过去了,树林那边没有涌出意料中的更多人影,敌人在等什么?难道现在不是乘势杀入寨中的最佳时机?
十分钟过去了,树林边上燃起一堆篝火。
“这些个驴日的,想干嘛呢?”寨墙内的临时指挥官,村委委员小何望着那蓬火焰喃喃自语。
“要准备开饭?”安秉臣也不解地看着那堆篝火,现在离中午还早。
行进中的卢长安接过控制平板仔细看了看:“这火堆太大,也没看到有人烹制食物,不对!是信号!那四十个敌人等待的进攻信号!”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南山峰顶突然传来一阵炒豆般的枪声。这枪声像一道闪电,撕开了安秉臣心中疑惑已久的迷雾。
“他们在山上!”安秉臣恍然大悟。
十里铺背靠南山险峰,坐拥地势之险,殊不知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对方从开始打的就是声东击西的主意,大部分兵力正面强攻吸引寨内守军的关注,另一部分敌人沿着南山上的石沟和夹缝爬上峰顶,寻机从峰顶用绳索之类工具潜入后寨。难怪星网的远红外扫描找不到他们,只有卡鲁和零号机体装备的四元相位扫描模块能够穿透山石找到他们,但无论是紧随安秉臣的卡鲁,还是行进在队伍前列的零号机体都离南山一侧太远,根本没有进入有效扫描范围,因此也发现不了躲藏在山石缝隙中的偷袭之敌。
可是,山上传来的枪声又是怎么回事?
再翻过前面的小丘,就能看到十里铺的寨墙,不过距离敌人肯定也更近了。加速前冲的零号机体向着南山方向疾驰而去,红外热成像和四元相位扫描传回的图像瞬间锁定了正面主攻的敌人方位,那蓬橘黄色的信号源就在他们左前方两公里。安秉臣现在手上有三十名武装民兵,还有一只刀枪不入的卡鲁,他有信心把前面这伙人打个稀里哗啦,但是山上的枪声却让他陷入疑惑。
安秉臣的脸色突然一变,因为他在山上传来的枪声中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五六式冲锋枪的声音,是林子风!林子风和他的两个朋友,袁伟义和肖连胜居然赶回来了!他们带着一台零号机体,应该对山上敌人的动向了如指掌!林子风的枪声更可能是一种预警,警告山下村寨里的友军,山上有敌人!发出这样的警告意味着将自己陷入危险。三个人,对四十多人,这悬殊比例又让安秉臣揪紧了心。
安秉臣挥手让队伍停住脚步,他把情况向卢长安、纪友富和徐鲁生做了一个简单交代。现在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有前方的大股敌人,南山峰顶也出现了敌方偷袭部队,敌方兵力略占上风,但他们在暗处,同时还掌握着情报优势。
“能和林子风联系上吗?”卢长安问。
安秉臣恍然大悟,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己刚才死活联系不上寨内的田建明,中断的联系让他放弃了短波步话机,但林子风他们却带有步话机。赶紧换到预约的联系频道,才呼叫一遍就听到了林子风的声音:“臣哥,南山峰顶有敌人!我们在山北坡逗他们玩呢!”
“能扛住吗?小心别被包围了!”
“呵呵,有零号机体,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打一群瞎子费什么劲。”话筒里不仅传来林子风的说话声,还夹杂着枪声。
安秉臣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看见卢长安皱起眉头冲着自己这边摇头。
“怎么了,老卢?”
“火线上明码通话,很容易被敌人截获泄密。”卢长安叹息着对方低下的军事素质,也没再多说。
安秉臣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步话机,这些细节方面他是门外汉:“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是对卢长安的求教,徐鲁生比安秉臣好不了多少,听到这话很自觉地扭过头去警戒。
卢长安略作思考,道:“强敌在前,必须尽快击溃,解决了敌人主力,山上的偷袭部队不过是疥癣之患。他们跑得再快,能有卡鲁和零号机体快吗?”他看了一眼安秉臣,知道山上的林子风是他最关心的人,又安慰道:“他们带着零号机体,又熟悉地形,拖着敌人怎么绕应该都不吃亏。我们这边尽快解决战斗,他们的压力就会迅速减轻。”
“好,你来指挥!”安秉臣侧身让开。
带出来的三十名民兵都是十里铺最有胆色的精锐,卢长安把人分成三个十人小队,分别由自己、纪友富和徐鲁生带领,直接向敌人发起快速冲锋。按照二级军士长的要求,每个小队都要保持至少五米的人际间距,尽量降低对方枪榴弹群的杀伤效果。所有人都填满弹匣,装上刺刀,手雷备用,从远程、中程到近程都有足够的覆盖火力。
“当我说冲锋时,一直朝着他们藏身的小树林猛跑,不要对着敌人跑直线,途中不许停下来,停下来就是死!靠近以后也别停,直接冲到他们背后去,谁挡路就用刺刀,用匕首,用你们的拳脚和牙齿!这些畜生是来抢劫的,让他们看看十里铺的男人到底有多硬!”卢长安的战前动员充满了鼓舞,看到他给自己的步枪插上刺刀,三十名民兵全都如法炮制,没有人再因为紧张而颤抖,所有人的眼里都闪烁着血红的光芒。
“我会冲在最前面,所有的人都跟着我!记住,一起冲锋陷阵的兄弟,才是真正的兄弟。”卢长安说完,带着十个人率先扑上了小丘,从中路向树林冲去。纪友富带的小队紧接着从左侧杀出,徐鲁生最慢,安秉臣推了他一把才醒过神来,两人带着剩下十名民兵从丘底右侧奔出。
三十三个人,每一个人都在发足狂奔,当他们距离树林八百米时,对方才恍然惊觉。树林里的敌人在喊叫,卢长安率先打响了第一枪,后面的民兵们纷纷开火射击,他们手里的枪口喷吐着火焰,闪亮的刺刀宛如死神的獠牙。眼见这恐怖一幕的敌人惊慌失措,匆忙射出的三发枪榴弹对间距五米高速推进的阵型毫无效果。
一眨眼的功夫,卢长安的身影首先突入树林,他投出的手雷落在粮袋后发出巨响。纪友富和一个敌人扭扯在一起,双方都在努力用步枪抵住对手的咽喉,安秉臣两步上前,手中匕首顺势送入那名敌人后心,一插一抽,沾身即走。前面还有更多敌人,他知道卢长安的意图,要在最短时间内冲入敌阵中,让敌人陷入彻底的混乱。
树林里到处是怒吼和哀嚎,人类的吼叫声淹没了枪声和爆炸声。安秉臣看到十里铺寨门也打开了,一群手持步枪和铁矛的人冲出来时,他就明白,这场战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