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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景行这话到真戳中了他,要知道沈暮娩此人是以才情闻名,但也毕竟是名门闺秀,在未出阁前想要见到女子的真容是何等的不易。相较于西凤民风的开放,可容于各国的子民,所以西凤人种混杂,能见到形形色色的脸型并不稀奇,正因为有了这各式各样的人混居,带来了贸易的繁华,触使西凤经济繁荣昌盛,一跃成为屈居南晋之下最富有的国家。就是这样一个摒除种族成见,能海纳百川的国家,女子的妆容和言行举止都该是最前卫最大胆的,但仔细寻见,却也不难见到真正的西凤子民也有着保守的一面,未出阁的女子通常会以薄沙覆面,这似乎在整个天壑大陆都是融会贯通的。
他能得以远远见到沈暮娩一面,并赋予笔尖,画的如此之神似已是难得,寻常便是见一面都难,更遑论其他。男子令紫风又拿出一张诗笺递与凤景行道:“这是沈暮娩真迹,王爷可凭着笔迹寻找。”
凤景行脸上一抽搐,讷讷地收过诗笺藏于袖中,心中却鄙夷道:难道要让我寻人就要人写字吗?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两人转首淡定自若,执茶轻呷,好似只是在谈天论道。凤景行的随从推门行过礼后,便覆在他耳边轻声说话。随从说完,凤景行抿唇轻笑,随从恭敬退立在门外。男子冷峻的眸光在凤景行身上梭巡,似要探究出他脸上变化的神色,所说的信息是否于他有用。
凤景行扬眸道:“本王本想亲自送太子殿下出城,现下怕是难成,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男子低吟道:“敢问王爷因何事如此欢愉?不知本宫可否一齐替王爷欢喜?”
凤景行放下茶盏,起身道:“今晚本是司相大婚之夜,他且不在洞房花烛,独留了一府的宾客,仅着我皇兄都未回宫,不知他又怎会出现在天城街上,身边带了几个随从,不知他是要做何?”
男子也站起身,道:“既然王爷要去看热闹,这本就是西凤的事,本宫也不便多久留,我们还是按老样子联系。”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信息,清浅的眸光再次黯淡下来。他和凤景行此次是秘密见面,办完了事乘着今夜皇城门销禁,他也该走了。他的身份不好在西凤曝光,否则除去国事上的正常往来,未经通报必然引起两国的风浪,他也可能被扣留,更不好在自己父皇面前交代。狡诈如他,绝不容许置自己于险境。
风起微澜,更漏深重。
芷澜寻到朝夕时,蔼蔼雾色下,重重花瓣扑叠在女子周身,浓墨色的鲜血如破碎的蝴蝶,斑斑驳驳洒了一地青砖。而朝夕正躺倒在粉色的蝶瓣中,昏迷不醒。芷澜哭泣地扑倒在朝夕身边,在这大好的夜色中如困兽在铁牢里乱窜,嗷嗷地嘶鸣着,却无人来搭理她。她颤抖的抱起朝夕慢慢冷却的身子,探了探鼻息,她呼吸微弱,时有时无,短促不急。芷澜惊慌地嘶吼着,在这看似热闹的相府深院中,于她却是冰冷无比。她不能见着朝夕死去,芷澜放下朝夕,跌跌撞撞跑了两条廊檐,终于找到了巡逻的侍卫。侍卫听了她的禀报,仔细一思量,怕此事传到皇帝的耳中,这才勉强答应她告知伯管家。
伯恒原是在伺候西凤帝,料想司夜离办的事也差不多完了,西凤帝这边正准备玉辇起驾回宫,心里琢磨着总算一切顺利。谁知,侍卫会禀报这等事,伯恒当即压下,遣了人去天城街回禀。伯恒深知此事瞒不住西凤帝,便尽数详禀,正好为司夜离深夜不在府内寻了个最好的借口。
金色镂空云纹的皂靴一只已踏上玉辇,徐暮半弓着身子等候了半天,却未见另一只皂靴踏上辇驾,抬头瞥见西凤帝深沉的眸光中有着凝重,只见他在徐暮的搀扶下,肃立在辇驾前。融融夜色都掩不尽天家的威仪,听得伯恒说司夜离是去城中寻大夫,西凤帝沉眸道:“徐暮,你派人速去宫中请御医,再派人去寻回司相。”
徐暮领命自去了。
玉辇之后的蓝色辇驾里正坐着三公主和四公主及十一皇子,其余人又在之后的辇驾内。太子正在禁足,大皇子不胜酒力,早早就退下回府,眼下就剩下一堆骄奢淫逸的公主,闻及此事,众人惧是一惊,三公主仰靠在辇驾的软垫上,瞳眸微瞌,懒懒地逗弄着她怀里的鹦哥儿。四公主惊惧地回望着三公主,将怀里已经熟睡的十一皇子搂紧,她们虽然只相差一岁,但她从来未曾看清这位三皇姐的心。看着这如春梅绽雪,清丽逼人的温和娴雅女子,实则最是神思无常、变幻难测。她隐隐觉得这位皇姐是有些在意司相的,否则又怎会刻意羞辱宁朝夕,在别人的婚礼上醉意阑珊,迟迟不肯归去呢?!可若如此,那么宁朝夕中毒,又会否与赐予的那杯酒有关?那杯酒并无奇特,他们也都喝过,四公主沉思片刻,方觉得莫管闲事为好,今夜之事又不止她一人所见,三公主圣眷正荣,她又是一个失宠的答应所出之女,人微言薄,不敢轻言得罪。
直至辇驾的马车声“哒哒”响起,夜色又终归于寂静。
天城街背离着皇城门已渐行渐远,街道两边的店铺门户都打烊掩紧门窗。冬日夜色漫漫,寂静的街道上只闻马蹄声铮铮,惊破了天幕下悬沉的胧月,乌云蔽天,繁星黯淡。
细长的指骨分明,勒紧缰绳的手腕刚劲有力。一袭玄黑色翻毛大氅拢在肩头,将他束冠的乌发衬得如云绸般顺滑,又如上好的丝缎般透亮润泽,犹如点点繁星泼墨在水泽里。大氅下被风吹乱的衣角只显露出他尚未来得及换下的大红色暗纹蟒袍,缎黑的皂靴夹紧马腹,竖耳倾听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参差不一,显是来了不少人。
“主子,您先走,待奴才留下去会会这不速之客。”流锦请示道。天城街位及皇宫以南的主要出口,是入宫的必经之处,其余侧门皆在夜间便关闭。今夜守门的是御林军统领段晏,皆因禁军调出了一部分去保卫西凤帝。他们若要继续往前势必会碰到人,只有往后退,不出百米便是城西的玉锦街,玉锦街商铺林立,道路交错,阡陌纵横,想要脱身自也不难,再不济,兵行险招也总比守在原地被人抓个现行的强。
司夜离按了按玄鞭,抚摸着棕色宝马上一鹫白色毛发,爱怜的拍了拍。静敛的眸中晦暗难测,一贯的云淡风轻道:“灰绒,你怕吗?”
宝马灰绒似感应到主人的问话,不在意的踢了踢铁蹄,好似不管前方有多大的风浪,它都能护着它的主子闯过去。
司夜离抿唇轻笑道:“看吧,灰绒都如此淡定,我又怎好退缩?!”
流锦看着这匹倨傲的汗血良驹,再看了看坐在马鞍上沉着淡然的主子,伸手抚了抚额。这个灰绒是被骄纵惯了,胆子大的能撑天,可主子怎能随意就听那头畜生的话,做这么危险的决定呢。流锦觉得如若不是天色黑,恐怕他额头的冷汗都要被同僚看到了。可再转念一想,幸好颜九那个丫头先行一步,否则她那张嘴指不定要到处宣扬,届时弄得人尽皆知,他脸皮又薄,往后还怎么在她面前抬得起头来。
司夜离自然是清楚流锦的顾虑的,也深知他暗指的兵行险招是指什么,不是他不想退,而是不能。来人往这边赶的风急火燎,显然是已经收到了情报,也确定是他。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计策,除了他身边之人又有谁能将消息透露出去?可他又确信他的亲信不会透露一个字,那么能在他身边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又暗中派人盯着他的,除了他府中之人,再无其他。上次他的破敌大计最终被宁浩用去,也是有人泄露,他正好一直在怀疑那个人是谁的人,也放过他一次,若是再不知悔改,那么他势必将铲除这颗毒瘤。
马蹄声泫然而止,坐在马背上被众人簇拥着的翩然男子,凝眸肃然回望着这边,深邃的眸底漾着抹寡淡的笑意,似讥非讥道:“莫舒,本王有没有看错,该不会是本王老眼昏花了吧?”
凤景行的贴身侍卫莫舒上前一步再三确认,恭谨道:“王爷没有看错,确是司相,那一袭玄红袍子都未及离身,怎不会是今日的新郎倌?!”他掩嘴笑语晏晏道。
夜畔罡风吹得红绸缎如火如荼般猎猎作响,男子眯眸俾倪着众皆,那张倾城绝世的魅惑容颜上绽出抹颠倒众生的如花笑靥,恍如偏偏乘风而来的仙人,只那抹融进夜色的黑氅逼视的人无端不敢直视那股逼人的气势。司夜离一甩缰绳,灰绒颠颠步上几步,他只在马上拘礼道:“微臣给王爷请安,没成想在此处竟会凑巧碰上王爷,不知王爷这是赶往何处?”
“本王是……”凤景行眸光漆黑,他和司夜离的宅址一样同是在南边锦绣坊内,多数达官显贵都落址于此,这显然不是回锦绣坊的路,这才似转过神来,差点着了他的道,眸光在他身上梭巡了一圈,恍然道:“本王知晓今夜皇城门销禁,为了凤都百姓的安全,特此来查探一番,看看这九门提督刘凌当的是否合格,也顺道来慰问一番御林军。怎么,司相也有这闲情雅致出来临风赏月?”他故意咬重了“临风赏月”这四个字,端得是一副看好戏的阑珊意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