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一瞬的功夫,我的脚下一软,已经有点站不住了。他微微推手,紧接着,绵长的内力伴随着强大的气又咕咚咕咚地涌回了我的身体,那一刹,心脏猛地一跳,似乎有点掌控不住,而紧接着,自己的四肢变得温暖而有力,筋脉也似乎更加畅通。我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他却苦笑,“我不会伤害你。刚才的你,连我一成功力的气都挡不住,实在是太脆弱了。我给你输了一点气。”一成功力,冬允的一成功力,就强于鹫峰数个级别。我惊讶地说,“冬允,难道你是四大高手中的一位?”他只是默默摇头。我不依不饶,“不是四大高手,你就只可能是极音了。不然你怎么可能这样厉害?”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不远处,慢慢地说,“到阵的中央,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进了阵的中央,就可以找到‘入口’。”他拉起我的手,继续向前走。我慌慌张张地跟着,嘴里不停地说,“砂磬应该已经走在前面了。”他“嗯”了一声。我又继续说,“冬允你武功这样高强,为什么一开始要装作不会武功?”他顿了一下,反而问了我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找极音。”这个问题他问过,砂磬也问过。我见他似乎不愿意先回复我的问题,终于只好回答他,“因为我要找灵山湔雪。这世上只有极音能找到湔雪。而我要杀死湔雪。”他闻言,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嘲笑我,但是却也不置可否,“你的实力,想杀湔雪……?还是你指望极音会帮你?”我有些恼了,但是依然一口咬定,“我只要极音告诉我湔雪在哪里,之后我必然一个人去找他。就算死在他的面前,我也要拔刀相向。”他长长叹息,“你好好活着,有何不好。”“你不懂的。”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闭上眼,又睁开眼。冬允穿着白衣,冬允牵着我的手。看着他的背影,就会想起为了保护我而死的小崖。我黯自伤心,不由喃喃地说了出来,“哪怕只有小崖还活着……”哪怕只有他在,我都不会觉得这样孤独。这样无法停留在这个世界上。他沉默着,我们继续向前走。周围静谧如同死亡,我开始慢慢地讲我的故事。我给他讲我引以为傲的父亲,温婉贤慧的母亲。我的父亲,是世袭的护国公。爷爷的爷爷随□□争得天下,被封为公爵,我家代代荣光。到了我父亲这一代,他更是为族争光,北征蒙古,东击倭寇,万荣加身,平民亦赞不决口。终于功高盖主,皇上动了杀心。我爹在朝中得到众人的支持,皇上没有办法轻易动他,于是他先收了我们的兵权,把我们从熟悉的北方调封至贫瘠的中部。我爹忠心,得知皇上对自己的忌惮,从最开始皇上要剥夺我们兵权时候他就有所察觉。于是他主动辞去了兵部尚书、蓟辽督师的职位,并且遣散卫队,只带了数名跟随我们已久的仆人前往赣西。在那里,我们重建立公爵府,打算平平稳稳无欲无求地度过余生。然而当今皇上怎会是一般人,只要有人妄想触动他的权力,他就定会赶尽杀绝。随即,在他的默许下百官弹劾。然而,他却假意屡传圣意安抚我们。父亲便相信皇上会看在我们有功,保护我们。然而,最终,一纸莫须有的九大罪,将我们的希望彻底粉碎。父亲未曾想要反抗,他以忠烈为自己的荣耀,只恳求皇上留我家人性命。然而皇上残酷如斯,随着圣旨,他直接指派了直属的暗杀团队。黑衣、莹玉,请大内高手坐阵,势在必得。领头人名为湔雪,出于灵山,却一直为朝廷效力,手段狠辣,出手,无一不成功。那日……我娘抱着我尚在在襁褓中的弟弟与爹爹在后园赏花,我与小崖在微凉天涯抚琴舞剑。转瞬鲜血喷溅,一生的忠诚换得九门灭族。“百年荣耀,护国公张氏九族,只余我一人。”我们终于走到了阵的中心。作者有话要说:☆、其七极音的阵是复杂的,而阵的最中央,却豁然开朗。空旷的六角形平地,最核心的地方,却是一棵高耸入云,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的古树。虽然我小的时候家里的院子里不乏百年古树,但是眼前的这一棵,怕是要有千岁的年纪。繁盛的枝叶,在高高的天空中铺散开来,阳光打在叶子上,投射在六边形的阵中,化为无法破解的图腾。冬允开口了。他不再掩饰实力,缓慢的语调一如既往宛若山涧流水,但是却能让人感到其后饱含着的深厚内力。“??小凉,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茫然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骤然转向我,美丽的脸庞失去了日常的冷静,带着哀伤、不安与渴求。“回头,我们离开蝶谷。我带你离开上京、离开左源、出关,前往西域。我们从此不去想李氏天下,不去想灵山湔雪,不去找蝶谷极音。”他继续说着,拉住我的手放开,又扣住我的肩膀,他走上前,他将我抱入怀里。“如同我们在马车上的相遇,那句你说的话。现在我送还给你,跟着我,我会保护你。”他用了力气,我突然发现,平日看起来俊秀文静的他,胸膛竟然如此宽厚,双臂竟然如此有力,“和我在一起,忘记你的小崖,我们浪迹天涯,再不回来。”冬允的能力绝对不低于四大高手,除却极音我从未见过,他不亚于武林里的任何一人,而此时,他的声音里竟带有了几分恳求的意味。恳求着我,这样一个脆弱的女子。风缓缓吹进蝶谷,阳光被慢慢吞进再次弥漫起的大雾里。树影闪动,四周似乎有细碎人影闪动,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我被他抱着,不能动。或者我心里不知为何,也有那么一丝不愿挣脱。在马车里见到他的时候,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就好象征服了我。他抱着琴一路跟着我,不知不觉,我已经不愿离开他。五年以来失去的记忆与彻骨的孤独,我不想在一个人。冬允,他能不能让我不再是一个人。忽然耳边飘来熟悉的琴声,高音如歌低音如泣,似远似近,划过我的耳膜,随即消失。而我浑身一激灵,仿佛从噩梦中骤醒一般,发疯一样挣扎着推开冬允,惊恐地盯着他俊俏而略带憔悴的脸庞。难道,只为一个见面三日的人,我就可以背叛我身上流动的血——羞耻、不甘、懊恼涌上心头。我向后退了几步,声音也随着怒意渐渐发抖起来,“冬允,接下来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杀死湔雪是我人生的意义,我??”我看向阵中央的千年古树,琴声从树中缓缓传出。我不能停在这里,我得过去,找到极音。我自己走了过去,却被他从身后一下拉住了手。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他轻轻地说,“小凉,别去。放弃这些吧。你找到了极音,你就会失去一切的。”我看向冬允,执拗地重复了一次,“放开我,我要进到这个阵里去。”他又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用另外一种方法劝我。而最终,他只是干涩地说,“这里是极音精心布下的阵的最核心。你难道要硬闯吗?”我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手,但是他只是轻轻地将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于是我便动弹不得。恼怒之下,我只说,“我宁愿死在极音的阵里也不要停在这里。你若不帮我,便放开我。”他沉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深黑的眼睛,我看不到他的心思。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只打算这样拉着我变成化石。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抬头,反手扣着我的手,说,“好吧,那我陪你去。”琴声突然停了,四周涌起了弥天大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