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班牙,圣米迦勒节之前肯定会回去。”他主动谈起了自己的事情,“波各亚市怎么样?”
“很不错,事情也一切顺利。”博杜安发现自己不是很擅长和父亲聊天,其实他只是没什么和父亲聊天的经验。
勒菲弗尔先生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波各亚市会下雨,记得带雨伞。”
博杜安突然有些难过——准确的说,这并不能称之为难过,一种复杂的情感袭击了他。佩特里说儿子和父亲是一种奇怪的关系,博杜安觉得他说得没错。他的父亲会特意去看波各亚市的天气,但是他们并不和彼此联系。
“爸爸,”博杜安想说点儿什么。
“嗯?”
“早点休息。”
“你也是。”
博杜安和父亲的对话像是要结束了。“博德,很高兴你能给我打电话。”勒菲弗尔先生忽然说,“嗯……不论有事还是没事,你都可以联系我。”
博杜安没有挂断电话,过了几秒,他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说完他停顿了片刻,脑中一片嗡鸣,身体微微颤抖,要说吗……
博杜安全身的血液向他的头部涌去,这让他觉得自己在发烫,他就像发着烧在说梦话,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再那么真实,“我遇见了一个男人,在波各亚市。”——博杜安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出来,说出那句话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博杜安遇见了佩特里。
他爱佩特里,这爱意隐秘而沉重,被他放在自己的柜子里。这柜像以色列人与耶和华立约时的柜一样,用皂荚木做成,里外包着精金,四周镶上金边,虽然精美,然而不能打开,甚至不能被随便触碰——乌撒曾经用手扶过快要跌倒的约柜,耶和华立即击杀了他。
博杜安想要打开自己的柜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已经做好了像乌撒一样被击倒的准备,“我想,我不是一个异性恋。”
电话那端沉默了。博杜安的心像被谁攥在了手里,这沉默使得冷汗瞬间取代了他脸上的热意,他甚至不敢呼吸。远处高楼上的航空障碍灯闪着红光,红灯亮了三次、四次……
“博德,”过了一会儿,勒菲弗尔先生叫了博杜安一声。博杜安一只手拿着手机,装作看向夜空,既然已经说出来这件事……他告诉自己,说出来已经足够了,他难以再独自忍受这种沉重的情感。
勒菲弗尔先生说:“我得反应一会儿。你是我的大儿子,我是第一次做父亲,或许不是一个很负责的父亲,也没什么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但是我知道你已经是一个成熟大人了,我很放心,不会去随意干涉你的决定,这也不能由我决定。”他的态度就像在和博杜安讨论一件重要但不严重的事情,和上次博杜安告诉他自己决定读博士的时候差不多。
作为丈夫的勒菲弗尔先生有时候很不合格,从来不做家务、总是把书房搞得乱七八糟、记不清结婚纪念日……然而作为父亲,他又过于沉默,这使得博杜安和弟弟都不是那么了解他——他们谁都没有从精神方面尝试着去和彼此交流,也都没有给彼此这种机会。在各种表象之下,勒菲弗尔先生心里从来都深藏着对家人的爱。
博杜安舒了一口气,他眨了一下睁得酸涩的双眼,“你太冷静了。”出于信任,他的父亲甚至没有怀疑他是否是在开玩笑。
“最近我在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效果不错——前一阵我几乎天天在和你妈妈吵架。”提起博杜安的母亲,勒菲弗尔先生问:“你告诉你妈妈了吗?”
博杜安说:“没有。”其实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也只是脑子一热,博杜安知道勒菲弗尔先生的秘书是女同性恋者。其实他本来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打算。
“那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如果你不想告诉她,我会替你保密的。”
“谢谢。”
“很高兴你能告诉我。我很希望你还能给我打电话。”勒菲弗尔先生说,“晚安,博德。”
“我会的。”博杜安说,“晚安,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要用皂荚木作一柜,长二肘半,宽一肘半,高一肘半。要里外包上精金,四围镶上金牙边。——《旧约。出埃及记》25:10-11
到了拿艮的禾场,因为牛失前蹄(或作惊跳),乌撒就伸手扶住神的约柜。神耶和华向乌撒发怒,因这错误击杀他,他就死在神的约柜旁。——《旧约。撒母耳记下》6:6-7
☆、09。爱即是爱
卡斯尔说他们修复了四号墓的红绘高脚酒坛,坛子上画的是戴珍珠头饰的女祭司和酒神狄奥尼索斯,线条精致流畅,问博杜安要不要过去看看,博杜安难得早起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