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16
屋内药草香清淡,江子楼将白秋离抱回寝房后,立刻差了心腹去寻医馆的老郎中。
如今城内医术上佳,又知晓白秋离病情,较为妥帖放心的医者也惟有他了。
老郎中一番诊断,为白秋离施了针灸,又开了几服药,叮嘱江子楼让白秋离醒来了之后煎水服用,药用完了之后再去医馆寻他复诊。
江子楼看着榻上迟迟还没有苏醒的白秋离,心中弥漫着说不出的难过和歉疚。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您能告诉我,秋离真实的病情么,她平日里总说自己无虞,但如今……”
老郎中惊异的看了他一眼,面含不虞,“江公子,你好歹也是她的夫君,自家娘子的病情都未曾关心过吗?她的脉象很是凝滞,想来是近日忧思过度,郁结于心。”
他一边收拾着衣箱,一边道,“这丫头中了浣魂草和一寸香混合之毒,不是致命的,但难在毒性一直变换。我给她开的药方也需要不断调整,很难找到完全的解法,只能设法拖着。”
他看着江子楼闻言后眼中的自责与失落,长叹一声道,“至于能拖多久,没个定数。看造化吧,兴许这一拖就是一辈子呢……”
江子楼攥紧了拳,他与她约定了要白首相庄的,如今因为江家之事再次牵动了白秋离的病情,他几乎无颜面对于她。
但此时还有一桩要事,他必须确认,这或许关系到整个江家家宅里亲人的安危。
江子楼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打开后里面装了一些香灰,他凝重的问道,“您能再帮我看一下这些香灰么,可有什么问题?”
老郎中接过香囊,用食指沾了一些嗅了嗅,“这是两种香料混合而成的,一种是檀香,另一种老夫也不能确定,闻着像是梨花香。少量使用是无妨的,不过它的香味过于浓郁,香料燃烧后产生灰尘,长时间使用会阻碍呼吸,产生胸闷和心悸的症状。”
江子楼脑海中闪过一丝回忆,父亲似乎特别喜欢檀香,每次在书房中都会闭门焚香,而今日突然吐血,极有可能便与檀香有关。而新婚夜寝房里白秋离梦魇不醒,也很有可能是因为燃了醉梨香。
他不禁生出懊恼,责怪自己一直以来太过专注于商帮和江湖盟事务,若是能早些发现,防微杜渐,家人兴许就能免遭毒手了。
送走老郎中后,江子楼坐在白秋离榻前思忖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方才事发突然,来不及细思,现下他却愈发觉得有些蹊跷。
苏家出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若是苏家有怨气,早就来江湖盟寻人了。为何过了这么久,苏凌风会忽然来找父亲讨说法,又当着全家的面曝光当年的秦家之事?
这么做除了泄愤,对于苏家又有何益处?
还有便是江府守卫森严,是何人放他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再加上妻子和父亲相继昏迷,这桩桩件件像是被人算计好一般。看似顺理成章,实则疑点重重。
他心中有所猜测,却又不敢妄自下论断。看来除了在外的筹谋布局,家中也得清查一番了。
目前敌暗我明,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以免对方再寻新的门路下手,但须得想法子将家人的安全保护起来。
白秋离在榻上静卧了一日,江子楼在她身边细致体贴的照料她。但他不知,秋离早在他午间倚在床沿小憩时就已经苏醒了。
躺在床榻上,静静的凝视他的眉眼,白秋离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濡湿了枕头。
她张开苍白的唇,无声的说道,“子楼,有些事情一旦揭开,就会有人受到伤害。如果将来的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请你原谅我。”
她伸出手描摹着他的俊秀的眉形,眼中含着婉转哀伤的情意,“我想拥有的太多,但生命短暂,不容我尽数得到。我希望,上天能将我失去的幸运,都赠予你。”
只有她自己知晓,从今日起,她步入了一场漫长的告别。
恍惚间看到江子楼的手微微颤动,白秋离连忙擦干了泪珠,用头枕住泪痕,阖上眼佯装未曾醒来。
当江子楼的指尖覆上她的脸颊时,冰凉的像冬日的雪花。秋离的心如同被绵密的针刺痛了,胸中也闷到几乎不能呼吸。
心有千千结,郁郁不可解。
她放回被子里的柔荑被染了月仙花汁的指甲掐出一道浅红的印记,以强迫自己保持平静的面容。
她在心中默念,
“不要难过,清悦。至少,在做出决定的一刹那,你是清醒理智、心甘情愿的。
所以,纵然要回到与光芒相背的黑夜中,也别害怕。因为你想做的一切,是秦清悦理应去做、也必然会竭力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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