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是不是哑巴萧容不晓得,但因为他的“哑巴行为”惹恼了七公主,倒让七公主今日忘了针对萧容,快散学了,七公主还不曾出现在萧容面前一次,往日可没这样的好事。
酉时到了,今日夫子布置了不少功课,萧容打算快些回去将功课做了,免得天黑了要掌灯,她每个月的烛火也是有份例的,用完了便没了。
夫子离去后,众人皆在收拾书册,这时太子的贴身内侍侯二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萧容瞧了一眼,听闻皇后娘娘杖责了太子身旁的侍从,昨夜他们打起楚淮来可是毫不手软,这算不算另类报应?
“九皇子,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殿下有令,他身子不适,夫子布置的功课全部交由九皇子完成,每份功课做十遍,再将《论语》全篇抄录五遍,明日交给太子殿下阅览。”
侯二说这话时并未在意旁人,好似太子亲临,对楚淮趾高气扬,吩咐人将太子的书册放在楚淮的书案上,厚厚的一沓。
才说完,七公主跑了过来,气势汹汹道:“就该如此,你既是太子哥哥的伴读,太子哥哥的功课理应由你完成,”
满书房的人都竖着耳朵听,今日功课多,光是做这些功课便得费不少功夫,更何况做十遍,再加上抄录五遍《论语》,楚淮今晚即便不眠不休也未必写的完。
何沛晗拽了拽萧容的衣袖,眼里有些不忿,虽说楚淮是质子,可这才入梁京第二日,午膳时那般折辱便罢了,怎的夜间还不许人歇息。
原本梁楚敌对,何沛晗也该厌弃楚人才是,可大抵是因为常被七公主欺负,倒心疼起了楚淮,无法与七公主一般将人轻视,说到底,楚淮也挺可怜的,远道而来的质子,被楚国抛弃的皇子,也才与他们一般大,可背负的却远比他们多的多。
萧容安抚的拍了拍何沛晗的手背,示意她莫要冲动,何沛晗出身将军府,自幼舞刀弄枪,性子有些急,可这是宫里,由不得她急。
写写功课,抄抄《论语》算得了什么,昨夜萧应险些将人打死,若是何沛晗晓得,此刻便不会急了,这对楚淮来说,已经算是轻的了。
不乏有人看好戏,等着楚淮拒绝,届时七公主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责罚他,众人也看个热闹。
楚淮好似没听见一般,清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低着头收拾好自个的东西,将侯二与七公主忽视了个彻底。
就在旁人以为他要与太子作对时,楚淮却抱起太子的那一沓书,径直从七公主身旁离去。
楚淮走的急,带着一阵冷风扬起了萧容鬓边的碎发,她抬手抚了下侧脸,有些痒。
这便是答应了代太子写功课与抄书,可他这副漠然的样子还是让七公主很是恼火,跺了跺脚,气急败坏的冲离开的楚淮道:“楚国怎的派一个哑巴来给太子哥哥做伴读,他连话都不会说,怪不得被楚国抛弃,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萧容闻言皱了皱眉,下意识抬眸看向了楚淮,他正好走到门口,她瞧见少年瘦弱却笔挺的背影微僵了下,可还来不及细看,楚淮又抬步离开了南书房,走入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七公主那样的羞辱之言,他仿佛全然不在意。
楚淮离去,这场闹剧便也暂时告一段落,七公主带着侍从浩浩荡荡走了。
萧容与何沛晗最后从南书房出来,何沛晗撇了撇嘴,小声道:“原本梁楚两国敌对,我本该对楚淮恨之入骨才对,可是我不知为何却恨不起来。”
国仇家恨最易令人生厌,可她对楚淮不仅没有厌恶之心,还觉得他可怜。
“他不是楚国,只是一个被楚国抛弃的人罢了。”萧容一针见血,既是国仇,本不该全赖在一人身上。
更何况楚淮也才十余岁,能被送来大梁,足见在楚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也许像萧容一般,从未享受过皇室的权力,却反被皇室的身份所累。
萧容若不是公主,也许如今日子也不会这样难过。
萧容看着楚淮,便想起了自个,若是来日他国想要求娶公主和亲,她是不是也会像楚淮一般,被大梁毫不犹豫的抛弃?
这个问题暂时无人能回答,却让萧容想了整个傍晚,心情愈发不好。
好在胡思乱想也不曾耽误功课,在用晚膳前将功课写好,推开窗瞧了眼,下了一整日的雪停了,满院子都是积雪,绿枝力气小,只扫出一条能进出的小道,旁的积雪便随它去了。
天色昏沉,云层与积雪一般厚,今夜又无月色了。
她看向西厢房,屋门紧闭,也不晓得楚淮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写太子的功课,不知他的烛火份例是多少,点一晚上烛火,怕是份例也要用完了,不知太子是否会派人送些烛火过来,大抵不会吧,太子本就是为了折磨他……
萧容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些,脑子里越发不得劲,自从楚淮出现,她似乎过多的关注他,分明昨日还和孔嬷嬷说莫要与楚国人沾上干系,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个。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楚淮的身上,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公主,用晚膳了。”孔嬷嬷提了食盒进来。
萧容拧了拧眉心,合上窗,罢了,她连自个都救不了,更何况旁人,多思无益。
长青从膳房提了晚膳回来,脸色不大好看,语气冷淡,“用晚膳了。”
楚淮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羊毫笔,走到墙角铜盆间洗手,擦干净手背上洒到的一点墨汁,黑色的墨汁浸入水中,很快便融入其中,寻不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