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声音:&ldo;这里,小伙子们。&rdo;
轮床转了个方向被继续往前推着。有个问题令我百思不解,我到底怎么啦?
我问自己:不是想知道你是谁吗?至少这是我能想到的事。我确实想起自己的身份了:我是霍华德&iddot;考特雷尔,是股票经纪人,同事们叫我征服者霍华德。
第二个声音(就在我头上发出):&ldo;医师,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rdo;
第四个声音(女性的,很冷漠):&ldo;受到你的恭维总是让人很高兴,拉斯蒂。麻烦你动作快点,保姆希望我在7点之前能回去,她已经答应和她的父母一起吃晚饭。&rdo;
7点前回去?那现在应该还是下午,也许是早晨。但这里一片漆黑,像你的礼帽一样漆黑,像土拨鼠的屁股一样漆黑,像波斯的午夜一样漆黑,发生了什么事?来医院之前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没带手机?
因为是星期六,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低语,你在,你在……
呼的一声,这是我喜欢的声音,是我多多少少为之而活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当然是高尔夫球俱乐部的挥杆声,把球击离球座后,我站在那里看着小球飞向蓝天……
我的肩膀、小腿被人抓住抬了起来,这让我大吃一惊,想要大叫出来。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或许发出了非常微弱的声音,比我身下轮子发出的吱吱声还小得多,或许甚至根本没有发出,也许这只是我的想象。
在黑色袋子里的我在空中被晃荡着。
喂,别把我丢下去,我的背有伤,我想对他们说,可是我的嘴唇和牙齿还是没有动;舌头仍旧躺在我的口腔底部位,这只鼹鼠也许不是昏过去了而是死了。此时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他们把我放下时我的舌头向后堵住气管该怎么办?我就不能呼吸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某人&ldo;吞下了他的舌头&rdo;,不是吗?这想法使我从害怕转为恐惧。
第二个声音(拉斯蒂):&ldo;医师,你会喜欢这个的,他像米歇尔&iddot;博尔顿。&rdo;
女性的声音:&ldo;那是什么人?&rdo;
第三个声音,听起来像年轻人,顶多20出头,&ldo;是个想要变成黑人的白人酒吧歌手,我认为他不像。&rdo;
大家都笑起来,女性的声音也笑了起来(带着点怀疑)。我被放到了感觉是铺着软垫的台面上,拉斯蒂开始讲些新的笑话,讲单口相声似乎是他的例行公事。可我听他讲笑话所产生的一点高兴全都消失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感中。如果我的舌头堵住了气管,我就不能呼吸了。这就是刚闪过我脑海的念头。如果现在不能呼吸怎么办?
如果我死了怎么办?要是死亡就像这样我该怎么办?
只好适应,适应这里可怕却能防病的温暖舒适的环境。那黑暗,那橡胶味。我现在知道自己是征服者霍华德,非同寻常的股票经纪人,德比市乡村俱乐部里难伺候的主,高尔夫球场上第19洞的常客。但1971年在湄公河三角洲,我是医疗救助队的一员,一个受惊的年轻人,有时会梦见家里的小狗而哭着醒来。我一下子体会到了这种感觉、这种气味。
上帝,我躺在尸袋里!
第一个声音:&ldo;医师,在这里签字吧?记住用力些,一式三份。&rdo;
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我想象第一个声音的发出者对着女医师,托着一个笔记板。
噢,耶稣,别让我死,我想喊,但却没有声音发出。
我在呼吸呢……不是吗?我是说我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但我的肺好像没问题,我的肺不像在潜入深水中时那样悸动和压迫,所以我一定没问题,对吗?
除非你死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喃喃说,你的肺不再需要空气,是吗?不需要,因为死人的肺不需要呼吸了,死人的肺只是一种……别紧张。
拉斯蒂:&ldo;下周六晚上干什么呢?医师?&rdo;
但如果我死了,怎么感觉得到?我怎么能嗅到装我的袋子的气味?我怎么能听得到这些声音?那医师说下周六晚上她打算给她家那只叫拉斯蒂的狗洗澡,说得多妙啊。大家都笑了起来。如果我死了,为什么我的意识还没有消失,或像人们在电视脱口秀《欧普拉&iddot;温弗瑞秀》中谈到的那样被罩在白光中?
随着一道粗涩的撕扯声,我一下子就暴露在白光中,令人目眩,像冬日里的阳光穿过一帘厚厚的云层,我想要眯起眼遮住强光,但动不了,我的眼皮如同卷轴坏了的百叶窗。
一张脸凑到我的上方,挡住了部分强光,这强光不是来自天窗而是来自天花板上的一排日光灯。这是一张年轻的脸,按常规来看是一张25岁左右的英俊的脸。他看起来像电视剧《海滩救生员》或《梅尔罗兹广场》中的海滩帅哥,不过他更书卷气。在漫不经心戴着的外科医生浅绿色帽子下面,是一头暗黑的头发,眼睛是深蓝色的,是那种女孩为之疯狂的眼睛;灰色的雀斑长到了颧骨那里。他也穿着大褂。
&ldo;嘿!哇!&rdo;他叫了起来,这是第三个声音,&ldo;这家伙看起来像米歇尔&iddot;博尔顿!只是老了点,也许……&rdo;他靠得更近了。绿色大褂的一条绑带垂到我前额上。&ldo;但是我觉得真的很像,嘿,米歇尔,唱歌啊。&rdo;
救我!我是想要唱出来的,但是,我只能用死人般不能动弹的目光盯着他那深蓝色的眼睛。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死人,如果是,我是怎么死的?在心脏停止跳动后每个人都要经历什么场景?如果我仍活着,当光照到我的瞳孔时,它们会收缩,他怎么没看见?我知道为什么……或者我想是这样:我的瞳孔不收缩,这就是为什么那日光灯的强光照进来时,眼睛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