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王太妃又请她到佛堂,上了香火,说道:“孩子,华清寺的天竺高僧巳已师父云游归来,近日要开坛讲座,得空你就陪我去一趟吧。”孟央答应了一声,她又转过身子,叹息一声:“己巳师父是位高人,正好让他为你祈求佛祖恩典,顺便也替睿儿求支好签。”
说是开坛讲佛,寺庙的大钟响了又响,才见一僧人缓缓走上高台,敲打木鱼,先是碎碎的念了一会佛经,方才开口讲诉佛学。
孟央见那僧人很是一般,所讲的东西自己在经书上也看过,渐渐有些坐不住,心下有些疑惑,这僧人莫不就是夫人口中的高僧,这水平也太一般了,不过是按着经书诵读罢了。寺院里坐满了密集的听讲者,有寻常百姓,也有达官贵人家的老妇人,她们面上亦是有些浮躁,隐约传来议论声:
“大师怎么还没到?”
“都这会了,不会不来了吧?”
……
传闻己巳大师乃是天竺僧人,已有七十五岁高龄,自然德高望重,道行深院。若能听他指点,必会受益匪浅。孟央稳住性子又坚持坐了一会,看了看身前的王太妃,她倒是一脸虔诚的听着,丝毫不受影响。
最终她还是按耐不住自己,只觉越听心越烦躁,小心的起身走出人群,想去别处散散心,刚走到寺院大门,绿秀就紧步跟上来,“娘娘,您要去哪?”
知道她必会跟着,于是微微一笑,“你也难得出来走走,当然是去这山林中走走。”
绿秀先是犹豫,最后也是觉得这佛经无趣,索性点头跟着走了出去,她脸上亦是有些兴奋,嘴上却不住劝告,“娘娘,咱们在附近转转即可,千万别走太远,老夫人等会找不到会担心的。”
孟央把食指竖在唇边,长长的嘘了一声,她大概也觉得自己扫兴,赶忙闭上嘴巴,高兴的跑上去追她。
华清寺位于城郊的深山处,林子里自然是树木繁茂花草盛开。一路走来虽然山路有些坎坷,但两人却是一脸的欢快,不一会便到了一处宽敞处,放眼望去,群山环绕,郁郁葱葱的树木,气势磅礴,绿秀兴奋的拉着她的衣袖不住叫唤,“娘娘,您看,您看那几只小鸟飞的多高!”
她不禁笑出声来,“绿秀,那是老鹰,要是飞下来会用爪子把你捉上天的。”
绿秀啊了一声,立刻小心的躲在她的身后,露出半只眼睛害怕的望过去,好像真的怕它们飞过来,孟央忍不住笑她,“骗你的。”
这山林树木茂盛,林子深处更是几乎遮住了天空,虽是春日也有些阴寒。又走了一会,绿秀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赶忙说道:“娘娘,还是回去吧。”
走在前面的孟央突然站住了脚,惊喜的叫她,“快看前面有溪流,肯定有瀑布。”
绿秀赶忙跑过来,果然,前方一条清澈的小溪涓涓流下,四周都是大块的石头。石头的缝隙处溪水缓缓流过,阳光照下来水光潾潾,煞是好看。
当下也不提回去的事,兴匆匆的跑了过去。孟央提议继续前进寻找瀑布,绿秀虽然想去,却还是阻止了她,二人只好原地休息。挑选了一块整洁的大石头,她坐在上面,脱掉鞋袜将脚伸入水中,极是高兴的样子,绿秀却是急忙阻拦,“哎呀,这溪水多凉,娘娘当心受寒。”
她摆摆手,指着天上的太阳:“你看这日头,那样暖和怕什么。”
绿秀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见她又从怀中掏出本书看,无奈的跑去一边玩耍,却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边看书,一边感觉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溪水从脚底流过,水中的卵石光光滑滑,踩上去很是舒服。看的正出神,突然感觉有道目光正注视自己,她以为是绿秀,扬着笑脸抬头,却忍不住惊呆了,第一眼觉得这人惊为天人,眉眼,嘴唇,下巴,鼻子,说不出的好看,整个面颊璀璨灵气,他面上有些笑意,带着一种大彻大悟的洒脱,更重要的是,他穿着纯白的僧服,光亮的额头上六个清晰的戒疤。
她面色一红,慌乱的收起双足,一边穿鞋袜,一边虔诚的叫道:“师父好。”
这僧人忍不住大笑,声音异常清幽,“哦?你知道贫僧是谁?”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继而又迟疑道:“师父是华清寺的僧人?”
“阿弥陀佛,贫僧乃是云游四海的僧人己巳,华清寺不过是暂时的栖居地。”
她心中暗惊,传闻中的己巳大师已是古稀之年,可眼前的僧人如此年轻,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赶忙的穿好鞋袜,她立刻合上双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早就听闻师父是得道神僧,只是想不到这样年轻。”
己巳大师满面的笑意,目光落到她手上的书卷,开口道:“孟姑娘看得懂《易经》?”
她一阵诧异,不由得心惊,结结巴巴道:“师,师父怎么会知道我的姓氏?”
“阿弥陀佛,贫僧是佛门弟子,受我佛明示,这世间的一切都看在眼中。”他含笑说着,突然走上前,突然伸出食指点在她的眉心处,孟央愣了愣,他叹息一声,说道:“你天资极佳,可惜与佛无缘,冤孽呀冤孽。”
孟央不解,“请师父明示。”
“不可说,不能说。”他含笑摇了摇头,又说道:“孟姑娘与我佛无缘,却与己巳有缘,贫僧有意渡你疾苦,你可愿意皈依佛门?”
孟央一愣,她原本并不相信这僧人就是己巳大师,毕竟与传闻之中的年龄相差甚远,可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这样的世外高人,所做之事必有其深意。她不由得紧蹙秀眉,转过去坐在石块上,己巳也缓缓盘坐在她旁边,半晌,方听她困惑的声音,“师父是高人,我很多事情想不通,做不了自己的主,有时脑中隐约想起很重要的事,却偏偏不记得是什么,您要我皈依佛门,我心底总觉放不下一些东西。”
己巳笑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说自己总觉得放不下一些东西,却又记不得究竟是什么东西,既然记不得索性不记得。”
孟央望向远处的眼中先是一片迷茫,渐渐明朗起来,像是想通了很多事,眉眼间少了平日的愁色。她大彻大悟的点了点头,轻声道:“记不得索性不记得。”起身跪在己巳面前,素净绝美的面上满是笑意:“小女愿意削发为尼,皈依我佛。”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绿秀惊慌的声音:“娘娘,您说什么呢!不可以。”
己巳点头,扶她起身,“既如此,就跟为师返回寺院吧。”
华清寺中,王太妃正跪在佛前虔诚的求签,突然听见绿秀慌乱的跑来,“老夫人,不好了,老夫人!”
她手上一哆嗦,一根签文自筒中滑落在地,身旁的侍女随即上前捡起,上面是句整齐的诗词:药成碧海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