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了包间,刘老头极不耐烦的甩甩胳膊嚷道:“去端了好酒。”一边说一边将人赶出了包间。
待人都出去了,只听屏风之后发出轻微的声音,接着就有一看似木讷的男人自暗道中出来。二人并没有任何客套,刘老头亦是收敛了刚刚面上醉意,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今日回去,还望沈大人叮嘱皇上,让他切记派人注意南疆疫病之地,老朽虽得了与李相交好之人的详细名单,但还无法探听到他派人去疫病之地到底是为了什么。”面上带了严肃,刘老头说道,他心中也有过猜测,只怕此事涉及到南疆对大封的兵力部署。若是这番,皇上心中定然会有定论。
沈侍郎点点头,原是一直被猜测与废太子有勾结的沈彦廷之父。只见沈大人点点头,又嘱托几句,听到门外伙计的声响,才转身借了暗道离去。
且不说宫外如何,宫里皇后借了今日宣了李夫人和庶妹进宫。
景阳宫,刚刚接受完宫妃拜见恭贺的皇后,让人伺候着退下一身帝后正装,换了湘红的闲适常服,又让半夏卸下凤钗发簪,才听到宫女在身后禀报说是李夫人入宫请安了。
抬起右手揉了揉眼角,才勾起嘴角一笑:“让人带了庶小姐在偏殿候着。”至于母亲李夫人,自是迎进自己的寝宫。
面上带了笑意,李夫人快走几步到皇后跟前低身一福,“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身边的半夏自是个有眼色的,忙忙代自家娘娘将夫人迎到上座。让人看了茶,就带着一干人等退出了内殿。
“今日皇上该到景阳宫了,怎得不见?”二皇子记为中宫嫡子,于情于理皇上下朝之后都该来皇后宫里。
取了茶盏用杯盖拨了拨漂浮着的几片茶叶,轻嘬一口,才冷笑一声:“丽贵妃得了身孕,皇上眼里如今哪能容得下别人?”
“嗤!”李夫人亦是冷凝一笑,眸中多了几分不常有的狠戾,拍了拍女儿的膝盖,才幽幽开口,“顾氏也嚣张不了几日了,如今二皇子这唯一的皇嗣在娘娘名下,李家又暗中接手了长公主和废太子的余势,成事也不过这几个月。”笑看着女儿,再开口时笑意却是真切了不少,“娘娘莫要为旁人堵了心。”
见皇后眉梢微皱,也坐直了身子,端了茶杯,凝神带了些警告意味,“娘娘可莫要忘了,您是如何走到这般田地,终身不能再为母。更不要忘了,相爷是为何图谋高位。”
皇后沉下面容,长舒一口气,片刻一哂,看向母亲淡淡的开口,“女儿自是不敢忘,只是如今出了丽贵妃有孕之事,只怕。。。。。。”
李夫人思索片刻,微微一挑眉,似乎并不在意道:“顾氏自是拉拢不到,只是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到底算不上威胁,娘娘尽可放心。只是这春日祭天之事,还得娘娘早作安排。”
略作思量,皇后语气沉沉的开口:“那便劳烦母亲转告父亲,此事要做的干净些,女儿不想节外生枝。”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才宣了李家庶小姐前来,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也不知这往日里并不起眼的姑娘哪里得了皇后的青眼,竟然定下半月后进宫小住之事。午膳之前,二人告辞离去,皇后心中有事也不多留。直到人都走干净了,她才怔住一般凝视眼前已无半缕热气的茶盏,许久颓然的松下了身体。一边是结发夫君,一边是家族亲情,她哪里有的选择?
喟叹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恰逢艳雪从外面回到禀报皇上刚刚下的旨意:“皇上刚回崇德殿,就升了阮明宫那位为皇贵妃,据说最开始是赐了敏云为封号,恰遇到苏大人等面圣,这才被劝阻。”
心中一震,有发慌有憋闷还有怨憎,瞥了一眼地上面带忐忑的艳雪,皱眉颔首,再开口眼中只剩冰冷一片,淡淡的道:“让人去中省殿提点了,再送一份中宫厚礼过去。”
眯眼将护甲狠狠磕在木桌之上,她自认从做皇子妃开始便尽心尽力,当了皇后之后更是随着皇上的心意制衡后宫,可最后换得的是什么?是每月十五的厌弃,是为帝后正妻无尽的等候哀求和丽贵妃羞辱。如今只因顾晚晚有孕,便要晋她为皇贵妃,这大封几百年来也不过是出过一位堪比皇后却并无封号的皇贵妃。如今皇上却不仅给了阮明宫这般殊荣,更给了双字封号,若在常人百姓家中便是平妻之位。
“娘娘。。。。。。”怕皇后因生气伤了自己,半夏赶忙上前。只是谁都不曾看到艳雪低垂的眼眸中闪过莫名的光亮,只是一瞬就恢复如初。
皇后挥手让众人退出去,才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皓腕之上的红玉镯子,虽然定下了心意,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恍惚的很。浅黄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形,抬手拢了拢发髻间的凤钗,远远看着墙上那副富贵牡丹,眯着的双眸是阵阵阴郁。阮明宫自己曾去过,墙上挂着的却是丽贵妃的肖像画,且是由帝王亲自执笔提字。
靠在上位椅背靠手之上,闭上眼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唤了人到跟前伺候。
换不回应得的尊重和为后的荣涛,她又何必巴巴的守着这座牢笼?当初一味劝告父亲收敛,不过是因为李氏虽有势力却比不得赵家身后的长公主废太子,也及不上顾家在军中威信。可如今好了,父亲联合了赵家,对朝中之事拿捏了一大半。而军中,皇上并没除去顾氏以收回军权。卫家老将军虽说是为帅奇才,但若被什么事缠住伤了身子,自也是再无法为皇上稳定军中势力。
从傍晚时,天就阴的很沉,细细洒洒的小雨稀稀拉拉的落下,一时间宫里也沉寂了不少。用过燕窝粥后,沈夕瑶百无聊赖的倚在贵妃椅上,听到外面的声响才咬咬唇角,赶忙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一旁,踢踏了绣鞋蹭到软榻上假寐。
好了一会儿,谨宣帝带了一身湿气进了寝室,见沈夕瑶侧身似乎已然熟睡,也不让人伺候,上前给给她盖上薄毯。心中长舒一口气,若非得知了自己的心意,只怕自己也不会中断计划。思及此处,浅淡的眼眸中也多了两分庆幸。卿卿,朕这一生的谋算都不曾这般为难和庆幸过。
并非沈夕瑶矫情,只是近日她发现自己待谨宣帝的心思有了微妙的不同,理智上她是不愿承认自己动心的,可许多时候,那些失望痛苦悲伤如何不是自己用情的体现?这般想着,鼻尖就忍不住酸涩,紧紧闭着的双眸遮住其中的复杂情绪。她不愿做如嫣充仪之辈的女子,被囚后宫为了一个男人凄惨一生。手下攥着被角紧了紧,睁开双眼却蒙上了一层薄雾,片刻就顺着眼角滑落。
她心中有过猜测,身后的男人今日陪在阮明宫自是有所算计,可那又如何?就算不是真心,却也陪在另一个为他孕育子嗣的女子身边,晚些时候也是翻了怜容姬的牌子。这般男子,只得动心,可是万万不能动情的。只是听到小全子带回的消息时,心中那种怅然和苦闷又是为何?
叹口气,谨宣帝起身出了内室,又吩咐了众人莫要扰了主子休息,才带了李明德悄悄离去。这些日子,竟然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日就算再晚也要避开众人来羲和宫一趟,纵然看到的是嘉淑嫔带了勉强的笑,或是远远的一个背影,心都能莫名安定许多。
阮明宫,丽贵妃穿了宽大的常服,听金枝说着金顺仪生产便是这几日了,心中有了计较。自己这孩子,若非是金顺仪先试用了育子丹,只怕也留不住。且当日母亲与金夫人暗中筹谋时,也曾许诺过要护住她在宫里的地位。
略作沉思,就唤了桃菊只会中省殿相熟的嬷嬷早早准备下,免得到时候被人动了手脚。用素色丝帕擦拭着指上丹寇,闲闲的一笑,只怕就连淑妃也一直以为金顺仪是投了了她吧。这般倒也好,手里总归是握了一张旁人猜测不到的底牌。
目光擦过窗棂,就算是再夜间,阮明宫也总是一片明亮,明亮到她甚至能看到帝王仪架还在宫门之前,可帝王人已然去了怜容姬的殿里,只怕此时早已是软玉在怀,温乡不知愁了。
收敛目光,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流光此刻全是温柔纯善,只有这个孩子才值得自己真心相待。至于顾家,叹口气,从国丧期间自己的大哥纵色被罚,她便知她无法保全那个早已腐朽的家族。她所求的,不过是宫中可安身立命,宫外还能留有两个顾家血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