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平抿着嘴咋咋有声说:&ldo;这个人读书读呆了,怎么得了?他自己说了什么,还真的想认那个真呢!ygod!你看如今这世上谁能快乐而幸福?素心人吗?说了要你去做灯具去榨油,你又要搞学问,还要认真,这是能认真的事吗?我看楼下炸臭豆腐的大娘比你还清醒点,出租车司机也比你清醒点。他们起早贪黑,没节假日,真正五加二白加黑,还不要你告诉他怎么学雷锋,他们是素心人吗?&rdo;我说:&ldo;我好歹也读了几句书,我总该想一点别人懒得去想的事吧!&rdo;她说:&ldo;你那么想想,想,你哪天评了教授,换了房子开了车,儿子也大学毕业有份好工作了,那时候你去想,我不反对。你要想通,自己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她炸臭豆腐,你教书,别的都一样!一个人不能太历史了,哪怕他是研究历史的。&rdo;我说:&ldo;一个人也不能太现实了,哪怕他生活在现实之中。&rdo;她说:&ldo;真的没有必要把自己想成一个那么有使命的人,你的使命和大娘的使命是一样的。&rdo;我说:&ldo;你这样看我就没有意思了。&rdo;她说:&ldo;我也想往上面看,&rdo;她抬起头仰望着天花板,&ldo;那总得有个理由吧?&rdo;我说:&ldo;你的理由就是钱钱钱,我也理解你,可一个民族总得有几个不盯着钱,盯着天空的人吧。&rdo;她马上说:&ldo;那么伟大的使命,我也理解,怎么说我也读过几年大学,还是学历史的呢,但那是你的使命吗?&rdo;我说:&ldo;都理解,可都往别人身上推,那最后又推给谁去?&rdo;她说:&ldo;推给谁去都可以,推给你,那不但你进步不了,我们全家都进步不了,那怎么办?我们全家,&rdo;一只手在腹部轻轻拍了一下,&ldo;我们全家。&rdo;
我心里有点郁闷,但也明白有些事情必须得做。晚上我在电脑上给严编辑回了信,请他一定帮忙使论文能够通过复审,告诉他,这对我评职称有决定性意义,又把能够想起来又说得出口的感谢话说了一大堆。他回信要我放心,说,吴教授推荐来的论文,我们是会认真对待的。这让我知道,自己一个小人物,就那么投稿过去,是不是有人溜一眼都成问题,又怎么会有人理睬?
第二天碰见陶教授,把投稿的事说了。他说:&ldo;那你真的要感谢吴教授呢,他完全可以拿这个机会在别人那里做个人情,说不定还可以有个利益交换在里面。&rdo;我说:&ldo;以为博士毕业了发文章会容易一点,没想到更难了。&rdo;又说,&ldo;两年没投稿了,没想到游戏规则改了,要版面费了。&rdo;他说:&ldo;那还算你的福气啊,有机会出这个钱。我现在堆了十几篇文章在这里,几年还没有发出去。&rdo;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荡了一下,如果他提出要我引荐他跟吴教授联系怎么办?我可不敢给吴教授添这个麻烦啊。我赶紧说:&ldo;我也还堆着好几篇呢。&rdo;他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在心里感谢他,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见缝插针的人。他说:&ldo;实在发不出去,就让它们堆在那里,再多写几篇堆高点就没有必要了。要我去求人吧,又实在拉不下面子。&rdo;又说,&ldo;我以前也是个视学术为第二生命的人,这几年又是关系又是钱的,把心都搞冷了。&rdo;我想起关于他的一个传说,年轻时在家搞学问,蚊子多就把脚泡在塑料桶里,被学生看见,传了出来。我说:&ldo;你对学术的执着还传为佳话呢!&rdo;他笑一笑说:&ldo;那是当年!幸亏副教授还评上了。我吧,实在想歇歇,也就歇歇了,你可不能歇啊。&rdo;我说:&ldo;歇歇歇歇,那是你们有成就的人说的话,我们这种人,想歇歇哪能歇歇得了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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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赵平平提出好多问题跟我讨论。最重要的问题是,孩子生下来了,谁来带呢?我说:&ldo;我妈妈来带吧,她是乡下人,她能吃苦,带自己的孙子就更能吃苦了。&rdo;她说:&ldo;我妈妈就不是带自己的孙子吗?我跟自己的妈妈在一起,沟通顺一些,生了气也就生了气,脸这么一抹就没事了。&rdo;她左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右手也在脸上抹了一下,&ldo;这么一抹。跟你妈妈我敢生气吗?我坐月子肯定脾气不那么好,都是为了给你们聂家传宗接代才这样的呢。&rdo;
我心里是不想让岳母娘来,来了我就会有一串不是,钱又不丰富,更会有一大串不是,那就活得太压抑了。我说:&ldo;你妈妈天生就是个享福的人,你坐月子她带不下来,以后你上班去了,她更带不下来。&rdo;她说:&ldo;那肯定还要请个人吧。&rdo;我一听几乎要跳起来,按下性子说:&ldo;还请个人?就两间房,她睡客厅沙发上?她不要保姆费?&rdo;她说:&ldo;那是你考虑的问题,你是一家之主。&rdo;我说:&ldo;谢谢你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我都要飘起来了,嘿,&rdo;我张开双臂做出飞翔的姿态,&ldo;我自己的工资卡都没有见过,我是一家之主?嘿。&rdo;她说:&ldo;你能不能不说工资卡,那上面有几粒米,你自己不知道吗?现在几个人靠工资生活?全麓城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rdo;
说不下去我就不说了。过几天想想这件事不定下来不行,总不能到生的那天才来人吧?这天晚上我看赵平平心情好点,就说:&ldo;你小时候你妈妈带你请了人没有?&rdo;她说:&ldo;当然请了,难道她自己照顾自己,还照顾我?那可能吗?&rdo;我说:&ldo;难怪你也是享受型的,那是有历史依据的。我妈妈就是自己照顾自己,还照顾我,还要煮饭,还要种菜。我爸爸整天在湖上打鱼,把粮食换回来。&rdo;又说,&ldo;你看我们家,请个人吧,钱也不丰满,又没地方睡,我妈妈来了就都解决了,她吃苦吃惯了的,能包打天下。&rdo;她说:&ldo;你又说到这里来了?我不管你怎么说,我反正只认一条,我要自己的妈妈来陪我自己,别人的妈妈我不习惯。&rdo;我叹口气,笑了说:&ldo;你实在应该嫁个千万富翁的。&rdo;
我不再提这件事,心里想提也忍着不提,让她去想。那些天赵平平也不提。她忍着,我也横下心忍着。我侧眼看着她肚子一天天隆起来,随时有情况发生的状态,心里急得不行。岳母娘打电话来问:&ldo;致远,你怎么安排的呢?&rdo;我说:&ldo;妈,平平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全听她的。&rdo;岳母说:&ldo;你是男人,你要顶天立地。&rdo;我说:&ldo;妈,那也要平平让我顶我才能顶吧。&rdo;她说:&ldo;过几天我就来了,我到老家去寻个人带过来。&rdo;我说:&ldo;妈,那好啊。&rdo;她说:&ldo;那她睡哪里啊?&rdo;我说:&ldo;妈,我睡沙发。&rdo;她说:&ldo;致远啊,沙发你能睡一年两年吗?你睡沙发平平怎么办呢?&rdo;我说:&ldo;她跟您老人家睡大床。&rdo;她说:&ldo;她没结婚她跟我睡,她结了婚她还跟我睡?还有保姆的工资呢?&rdo;我说:&ldo;妈,我们家是平平掌握经济大权。&rdo;她说:&ldo;她那叫大权吗?&rdo;我不做声,那边好一会没有声音,我试探地叫了一声:&ldo;妈。&rdo;就听见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晚饭后我陪赵平平去楼下散步,她说:&ldo;我妈妈今天打电话给你了吧?&rdo;我说:&ldo;好像有这么回事。&rdo;她说:&ldo;她骂了你没有?&rdo;我说:&ldo;没有啊。她问找个人来怎么安排,我说我睡沙发,她还舍不得呢。我告诉她,我们家是你掌握经济大权,她还表扬了我呢。&rdo;她伸出小指头勾了勾说:&ldo;我这叫大权吗?毛毛虫。&rdo;我说:&ldo;在我们家,这还不是大权,那什么才叫大权?&rdo;她望着我说:&ldo;你太抬举我了。&rdo;沉默一会又说,&ldo;我妈要找个人过来,我想实在也不能找,各方面都没有条件,只好自己苦一点。&rdo;我说:&ldo;实在不行你这几个月就住到你妈妈家里去。&rdo;她马上说:&ldo;我不。你是不是想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坏事?我都这样了,你一个人偷偷去跳过舞没有?&rdo;我说:&ldo;没有。怕被那些漂亮女孩纠缠,脱不了身。&rdo;她捂着嘴哧哧笑,说:&ldo;好抢手的男人哦!臭臭!笑死鬼!那我要守着你。&rdo;我笑了说:&ldo;我这样的人还值得守?我要飘起来了,飞翔,飞翔!&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