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带着报信的王七刚进了神策门,就遇见唐琚和唐瑶,这两个弟弟平日跟他走得最近,正是年少冲动的时候,此时正是穿了盔甲带了卫兵来的,唐瑛想呵斥他们一顿,趁早把他们赶回去,内宫方向就传来阵阵兵器相撞的声音,像是打得正酣。
两个弟弟二话没说,直接就往打斗的方向奔去,唐瑛只能紧跟其后。
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温饱无虞,男子成年后都能分到二十亩的永业田,如果不想一辈子务农,想要改换门楣,参加朝廷每三年举办一次的科举选拔。如果足够有才,也可以通过自荐寻求出路,反正只要肯努力,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唐瑛实在不愿意相信,怎么还会有人落草为寇。长安城内或许有盗贼流窜,可是流匪是断然进不了长安的,更何况闯入内宫。
跟在两个弟弟身后,过了几道垂花门,唐瑛才发现,这里是刘惠妃的荣华宫。还未及多想,一把长刀就带着寒气横空劈过来,他侧身躲过,徒手一劈,夺下来人的武器,一路砍杀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殿内已经死伤一片,巡逻的禁军匆忙赶了过来,火速控制了局势。
唐瑛赶紧跪在阶前,他刚刚已经瞅见永隆帝和刘惠妃就避在内殿。
“儿臣等救驾来迟,让父皇受了惊吓,请父皇降罪!”
唐琚和唐瑶也赶紧跟着下跪请罪:
“儿子让父皇受惊了!”
过了良久,永隆帝才被刘惠妃和太监总管李四平扶着走出内殿。他正值盛年,倒不必如此搀着,不过刚刚让刘惠妃劝着饮了几杯酒,又受了些惊吓。
皇上还未开口,刘惠妃先说了一句:
“咱们太子殿下真是好功夫,赤手空拳,几下就把匪徒给打趴下了,皇上您真的好好奖赏一番才好。”
一句话,让永隆帝刚刚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一直授意太子太傅不用教授太子武艺,强身健体就行,太师的教学也以三纲五常,君纲臣纪,孝义孝道为主。他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皇帝,也是一个强势的人,不需要太过能干的太子。
永隆帝抬起两臂,甩开搀着他的两人,厉声问道:
“李四平,朕把禁军兵权交到你的手上,你就是这样守卫朕的皇宫的,流匪都能闯入内宫,这要传出去,大齐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回皇上话,老奴知罪,咱们皇宫四个正门,八个侧门,每天都有上千个人值守,就是这内宫巡逻的禁军要有两千人,分成十队不停在各宫之间巡逻。”
“老奴没有管理好禁军,没有让他们第一时间发现危情,竟然惊动太子殿下两位皇子前来救驾,真是罪该万死,请皇上您罚。”
李四平从永隆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身边伺候,陪着皇帝的时间比任何皇子宫妃都长,并且有数次救驾之攻功,所以皇帝才放心把禁军交给他,并且亲自给他赐了一个“平”字,李四平原本不过跟王七一样,是个小小的太监。
永隆帝把目光停在唐瑛身上,这个儿子来得倒是很快。
大齐创国至今,每一次权力的变更都要经历一番血腥,他自己也是通过政变才登基的。掌握朝纲的大臣,守卫皇宫的禁军,他们只要内外勾结,想推谁上位,他这个皇帝也阻止不了,所以他登基后,就逐渐把禁军的军权转移到宦官手上。
宦官好啊,听话懂事,还好控制。
“从东宫到这儿,怎么说也要走上一刻钟,你们来得比在内宫巡逻的禁军还要快!”他回头看了一眼刘惠妃和李四平,接着说道:
“这批流匪闯进来的时间也不到一刻钟吧?我竟不知朕的儿子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唐瑛心知不好,皇宫守卫森严,根本不可能有流匪能够闯入,更何况刚好摸进刘惠妃的荣华宫,碰巧撞到皇上,幸亏他控制了前来传信的王七,否则一切真的说不清楚。
唐瑛:“回父皇,儿臣接到王七传来的口令,才匆忙赶来救驾,请父皇明鉴!”
永隆帝:“呵呵王七何在?”
唐瑛回头一看,宦官王七已然倒在地上,双目大睁,死死地盯着前面,看着甚是嚇人。他顺着王七那双死人的眼睛看去,正好对上刘惠妃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这是一个圈套,他和两傻弟弟全都被算计进来,应该说唐琚和唐瑶是受自己拖累,他们只因跟唐瑛走的近了些,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另有所图。
唐瑛想起女儿,不过四岁的小人,哭闹着告诉他父皇不喜欢他舞刀弄枪,不让他带兵进入内宫。
现在他才明白,父皇心里存着怀疑,不管他来还是不来,都有错。
他最大的错就是有一个太子的身份,这也是父皇给的。自古以来,还真没有几位太子能登基继承皇位的,祖父就是干掉一母同胞的太子才登上皇位的,父皇也是发动政变,干掉太子,把祖父逼成太上皇才登基的。
这个位置就是一个靶心,让众多皇子们知道该往哪里使劲,而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他的职责就是个父皇挡灾,却还要处处受到猜疑,他真是受够了。
“父皇,儿臣近日听太师讲授《庄子·列御寇》,书中说“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为”,内心时常惶恐不安,儿臣愚笨无能,担不起父皇的厚望,还请父皇免去儿臣的太子之位,放儿臣出宫做一个凡人。”
隆康帝抬眼看着儿子,想判断他话里究竟是试探还是以退为进的威胁。张子衡说废立太子关乎国家社稷的稳定,不能他一个人说了算,李玉甫却说,这都是皇帝的家事,全由他一人做主。
虽然他觉得张子衡的话有道理,但是他更愿意接受李玉甫的建议,他是皇帝,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自个说了算。
一旁的刘惠妃听了唐瑛的话,心里一阵激动,她处心积虑,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如今就差一步就成功了,她得推波助力一把才行:
“三郎”刘惠妃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披帛,站在隆康帝身后,帮他揉着肩颈。永隆帝未做皇帝之时也是一位风流雅士,熟悉的人称他一声“三郎”,他会觉得无比妥帖。
“三郎,太子殿下既然心力不足,你也别逼他太紧,同样是兄弟,咱们瑁儿就比殿下轻松多了,整日带着一帮子人这座山那座山的跑,我好不易才寻了空挡找他一问,你猜怎么着,人家说想为父皇寻访一剂仙方,保您福寿延绵。”
然而永隆帝此时想的却不仅仅是废不废太子的问题,他心里已经起了杀机。一群不知哪里来的流匪,带兵闯入禁宫的皇子,他们就想用一个太子之位来退保平安?呵,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家根本就不需要多余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