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盏早就跟杨达和二老板说了,过完年他就不来了,但是唐盏做事有始有终,这几个月一直忙着收尾。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唐盏今天拍了点照片,也顺便洗出来。唐盏也不想跟人一一告别,他觉得没必要,这样安静地离开挺好。诺大的四层工作室空空荡荡,又漆黑一片,走路都有回音,唐盏只开了走廊灯,打开计算机连接机器洗照片。只有打印机运转的声音,唐盏靠着椅子半闭着眼休息两分钟。大灯“叭”一声被打开,刺得唐盏一时睁不开眼睛。“都要走了还回来薅我们的东西,”杨达说,“老二,去数数他弄了几张,一张二十块钱,朝他要。”杨达口中的老二是工作室二老板江锐时,一个常年在非洲拍狮子的摄影师,一年到头见不到两面的人。“时哥?”唐盏很惊喜,站起身有点意外地看着江锐时,“你怎么回来不说一声。”江锐时扎着一个小辫,皮肤也晒得很黑,两只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全身的气质特别有流浪旅行艺术家那味。“这不是回来喝酒么,”江锐时举举手里的酒瓶,“来一杯?”仨人就在这休息区,干喝了两瓶红酒,江锐时话也不多,但是说起在非洲经历的一些事儿,还是挺生动。“老大说要散伙了,”江锐时不羁地笑,“我赶紧回来分钱。”整个工作室都是禁烟区,但是禁不了杨达州官放火,杨达吐出一口烟圈,叹道:“我真后悔跟你俩合伙;一个待了没几年跑国外了,一个不到三十要退休了。”“这么大摊子扔给我自己,”杨达说,“我以后还怎么做甩手掌柜,怎么出去潇洒。”唐盏只低着头笑,他在两个老板面前也是个弟弟。唐盏毕业那年整好赶上杨达从上一个圈子里跳出来自己干,杨达拉上了唐盏和江锐时一起成立了现在这个工作室。工作室是越来越好,可是俩合伙人接连跑了。“达哥,”唐盏用酒杯碰了下杨达的酒杯,“我敬你。”“不就家里俩高考的孩子嘛,谁家没有啊,我去年不也照样潇洒。”杨达不情愿地喝下这杯酒,“你这么的,达哥做主给你放一年长假,钱你照样拿;还有三个多月家里俩孩子考完了,你再玩儿上八个多月,环游世界都够了。”“我可听说了,小唐家里的俩孩子一个状元苗子,一个小莫奈,”江锐时出来打岔,“小唐,年轻就该任性,想干啥就干啥,要不跟哥去非洲看野象?”江锐时前几年离开工作室的时候没退股,钱也在工作室里,但他不干活了,也不要月月的分成,就年底拿点钱,说白了就是比存银行利息高一些,他依旧是二老板,还是工作室一员。当初唐盏入股的钱用的是唐父留给唐水的那份遗产的一部分。唐盏被这俩哥一前一后弄地有点无奈。“孩子高考是大事,他俩毕业了,我也去外面转转,这几年虽然也经常去外地,但都是去干活,我得找个风景秀丽的地儿躺平几年,”唐盏又提一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有缘再会。”杨达让唐盏躺够了再回来,三人喝了几杯,都没喝多。唐盏把今天晚上拍的烟花照片打印剪裁以后塞进一个红包里,叫了代驾回加悦澜湾。唐水睡得跟小猪一样,唐盏捏了捏脸都没反应,唐盏的另一个红包刚塞进李星枕头底下,李星就醒了。“哥,”李星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哑,“你刚回来啊?”已经凌晨四点了,唐盏手放李星的头顶问:“还难受吗?”李星说:“不难受,哥赶紧休息吧。”唐盏坐在李星的床上,低声道:“年底工作室本来就忙,我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儿了,唐水全扔给你了,你自己也在备考呢,这段时间把星哥累坏了,当哥的心里点过意不去。”“哥你不是说咱们之间不说这个嘛,”李星支起一个胳膊,“是我自己没注意休息,不赖别人。”唐盏有点感慨,李星比他想得还要懂事和成熟,兄弟两个又简单聊了两句,各自睡了。高中最后一个寒假三兄妹也没能回村儿里过年。大年初一上午的热闹是别人的,唐盏蒙着被子睡觉,唐水跟人悄摸打电话。“我今年给你藏了好几个烟花炮,”小胖深感遗憾,他们兄妹仨连续两年没回农村了,忍不住负气,“你们是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把城里当家了。”“胡说八道,才没有呢,”唐水对着电话手表反驳,并且解释原因,“我哥哥工作到《难忘今宵》都唱完了还没回来,星哥也病了。”“啊?”小胖问,“星哥咋病了,感冒了?”电话手表的缺点的就是不能说悄悄话,不过唐水在自己房间里,无所谓李星能不能听见:“学疯了,昨天晕倒了。”“哎呀,那好吧,我们不是想你们嘛,”小胖说,“那你好好照顾星哥吧。”“明天我们回家烧纸呢,不过不住了,”唐水说,“哥哥去送礼,然后烧完纸就回来了,我不能去找你玩儿了。”“烧纸的日子找我玩什么,明年再说吧;明年你们再不回来,别怪我胖哥跟你们发火。”小胖说完撂了唐水的电话。李星醒着呢,唐水想,她得继续摆个脸色给李星,李星身体素质那么强,他得背着自己熬了多少夜才能把自己整晕倒了。可唐水看见李星那张脸就没忍住冲人家说新年快乐。“进来,门口站着做什么,”李星靠在床头,“哥醒了吗?”唐水刚才看了一眼,唐盏睡得还沉着呢。李星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红包,厚鼓鼓的,唐水数了数,票子跟她的一样多,唐水里面还多两张照片。“我想上厕所,”李星说,“我能去吗?”昨天从医院回来,唐水就让李星在床上待着,不许李星下床。“不行。”唐水微微皱眉,故意道,“憋着吧。”“憋不住了。”唐水站在床边,抱着胳膊:“尿床上。”“我又不是你。”?李星说完这句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找补:“不是,你尿床的事我早忘了……”李星放弃挣扎,在十八岁新年联考艺术生省联考完开始准备高校校考,唐水想去美院;但她的文化课并不稳定,联考完又掉了一档,去各地校考费时费心力,丢下的文化课会更多。唐水和李星商量,“我报几个啊?”“两个,最多三个,”李星给她提建议,“美院的文化课分数你暂时没有达到,校考复试完到高考前,剩下的时间要补课。”唐水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挤在书桌前,唐水圈了两个学校,杭州的中国美术学院是首选,唐水也最擅长中国画,杭州这个城市也让她非常向往;另一个是四川美术学院,唐水也很向往川菜和那边的不夜城。“怎么样?”唐水问。“很好,”李星认真地回答唐水,“但你接下来会辛苦。”两个美院唐水觉得自己能五五开,“要不我再选个清美当备选,几率会不会大一点。”拿数一数二的清华美术学院当备选,李星忍不住捏她脸:“好大的口气啊。”唐水臊得慌,辩驳道:“我是怕你考上了清华,我去了南方,我们不就分开了。”唐水现在的选择也会影响李星高考完的选择,俩人理想去处就是国美和浙大。唐水最终没报名清美的校考,她得按实际情况来,参加完国美和央美的校考就得抓紧补文化课备战高考了。哥哥唐盏是后勤工,负责照顾起居,接送上学科,做饭,为了节省高三生午饭时间,好多学生家长开始送饭,唐盏也不例外,遛狗现在也是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