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冷漠态度却令中年男人越发的紧张不安,忐忑无措:“叔叔知道你心里有气,这次的事情全怪叔叔,是叔叔不对,没管好自己的人,让你受委屈了,叔叔给你道歉,给你赔不是,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叔叔这种粗人一般见识。”
顾晚风不明就里,下意识地看向了宋青山。
宋青山和煦一笑,温文尔雅地说:“这位是金隆盛娱乐城的董事长,李胜金,特意代替自己的员工来给你道歉的。”
顾晚风怔住了,终于明白了赵何益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了。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宋青山就是压在李胜金脑袋上的那座巨山,令他谄媚讨好、寝食难安,更别提被压在李胜金脚下的赵何益了。
在东辅这座繁华旖丽的大城市中,人情世故才是生存之道,宋青山则是属于这世情中的人上人。
见“宋熙临”一直是沉默不语的态度,李胜金的表情和话语就越发的小心翼翼:“叔叔也没想到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敢去得罪您,您放心,等他出来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地教训他,保证他以后老老实实地不敢再犯。”
他这副谄媚又谨小慎微的模样令顾晚风无措又鄙夷,不容置疑地对宋青山说:“让他下车。”
宋青山并未言语,只是朝着李胜金微微一笑,眉宇温文尔雅,却又无端地透露出来了身为高位者的崇高威严与压迫感。
李胜金立即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那我就不打扰您和少爷了,您们慢慢聊。”
李胜金及其迅速地钻出了车厢,又站在门外对着两人点头哈腰了一番之后,相当温柔小心地关上了车门,然后自觉主动地远离了这辆车。
秘书却没上车,驾驶位空空,车身停滞不动。
车内只剩下了顾晚风与宋青山两人,顾晚风目光冷淡地看向窗外,始终一言不发,因为他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厌恶宋青山。
他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爱上这种高傲又虚伪的男人?
宋青山先行开口,关切询问:“受伤了吗?”
他眉宇间的那股威严压迫感也不见了,仅剩下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与疼爱。
顾晚风不置可否,冷冷启唇,不屑的语气中充斥着讥讽:“找来一条你的狗,向我展示一下你的位高权重与高不可攀,是不是让你很得意?”
宋青山无可奈何:“你是我儿子,我不可能任由别人去欺辱你。”
“我不是你儿子,我姓顾。”顾晚风斩钉截铁,声调冷而笃定,“你宋青山有儿有女,也没必要跟一个被困在大山里的可怜女人抢儿子。”
“你不可以这么说你母亲。”宋青山的神色和语气骤然严厉了起来,“她没有被困在山中,她也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她一直都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一直在坚守着自己的选择和使命,她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女人。”
顾晚风逐渐攥紧了双拳,手背上根根骨节泛白。
宋青山长叹口气,无奈又认真地望着他:“晚风,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怨气,你不甘心被困在那座山里,不甘心这一生只守着一把刀,但人这一辈子大多都是个身不由己,无论是你,还是我与你母亲,还是你弟弟。”
顾晚风依旧是不为所动:“他也不是我弟弟,他姓宋,我姓顾。”
宋青山神不改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是你弟弟一直记着你这个哥哥,也一直记得你想去见人外人,看山外山。”
顾晚风猛然咬紧了牙关,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眼前浮现出的却是那一间他再熟悉不过的山间小院。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他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陶渊明中诗中的日子,然而与陶渊明诗中所描述的不同的是,他抬头闭眼,皆尽是山。
七岁那天的冬天,山中又一次下了雪,他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院前的红泥大水缸上,高高地仰着下巴,望着北方的崇山峻岭,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它们,豪情万丈地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翻过那群山。”
双胞胎弟弟阿临站在他背后的小院里。自幼身体孱弱的阿临足足比他小了一圈。大雪之中,小小的阿临裹着厚厚的棉袄,眼巴巴地望着站在水缸上的他,不解又困惑地问他:“哥,你为啥要翻山?我一点也不想翻过那座山,我只想守着咱爸妈和咱家的刀。”
他满含憧憬与向往地回答:“因为我要去见人外人,去看山外山!”
“但是如果你走了的话,我一定会难过的。”就好像他以后真的会走似的,阿临忽然就伤心了起来,一双小手插在厚棉袄的口袋里,垂眸低头,憋着小嘴巴沉默了许久。
正当他准备安慰他时,阿临却在突然间抬起了脑袋,一双黑亮的眼睛瞪得溜圆,急切又满含期许地对他说:“哥,如果你一定要翻过那座山的话,可不可以带上我和爸妈?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分开了,哦对了,到时候我还想背上咱家的刀!”
阿临的心愿一直很小,只想一直守着家人和家里的那把刀。
比起他来说,阿临其实更适合传承顾家刀,因为阿临生来爱刀,不喜人际交往与人情世故,而他却对刀毫无兴趣,他只想翻过那座山,去见人外人,去看山外山。
然而命不由人定,最后离开家的却是爱刀的阿临,而留在山中守刀的却是想要去看遍大千世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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