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白衣人略略地抬起头来,眼波流转,似是沉淀了星辉辰光,淹没了月影轻霜,幽幽落寂,不经意地一回眸,仿佛已令红尘间繁华失色。那只是一个男人,一个让人无法将目光移开的男人。他的脸色很苍白,如雪般近乎透明,美丽的嘴唇轻轻地抿着,却是藕荷之色,那是一种粉中带着灰的颜色,令景非焰想起了水中的青莲,也是那粉,也是那灰,湿润润的,说不出是高雅或是妩媚,偏偏是那一抹惊艳。
凝眸,对视,而后,那人云淡风清地一笑。
稍后跟上的殷九渊无端端地红了脸。
&ldo;殿下。&rdo;南乙察言观色,趋近一步,若无事状,&ldo;此人乃王府中的琴师,一手琴技甚是不俗,正合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不知殿下可有意令其侍奉左右,以怡情娱耳?&rdo;
景非焰方自沉吟,云想衣却已敛首,轻轻地道:&ldo;若能长随殿下,诚乃想衣天大的福分,然想衣手脚笨拙,心气浮躁,确是不擅于照顾垂髫稚子,若是因此令殿下不满,岂非想衣之过?&rdo;
景非焰勃然,脸色铁青。十六岁的少年,最是忌讳旁人说他年幼,自是大怒,挥手,&ldo;刷&rdo;地一声,揉金马鞭抽向云想衣。
云想衣不动,鞭子自他的面前甩过。景非焰盛怒之下,却是一偏,末梢从云想衣的眼睑划下腮颊,带着一串血珠,淌落眼角,宛如血色泪痕。
景非焰欲再动手,南乙慌忙叩头不已:&ldo;下人不知礼,殿下息怒,罪臣愿领其罚。&rdo;
殷九渊亦上前施礼,温声道:&ldo;殿下,我等入城之前曾有言,只要明石王伏诛,绝不伤及王府一糙一木,男儿一言,自当九鼎。况殿下千金之躯,若与此等小人计较,倒是有失身份了,请殿下三思。&rdo;
景非焰冷冷笑笑,瞥了云想衣一眼,带着鄙夷的神色,如视糙芥虫蚁,而后,径自扬长而去。
殷九渊随上,临走,回首一望,似是看着云想衣,却不真切,只是稍顿,匆匆去了。
马蹄声碎,渐行渐远,旗卷风云,亦逝了。残阳坠下西山,留天边一点点浅浅的暗色黄昏。一羽寒鸦渡云,&ldo;呱&rdo;然长啼,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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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幕夜色,一轮孤月,两点疏星,三更寂寞时,天竟也萧索了。
云想衣立于窗畔。迷离的月光从天边倾下,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或浓或淡,在他的脸上映出了班驳的阴影。略一抬眸,如雪的月光落在眼底,慢慢地凝结成水晶,覆盖住仿佛亘古的空漠与凄冷。
&ldo;吱呀&rdo;一声,南乙推门入了厢房,谨慎地四处望望,顺手掩上门。
&ldo;你来得迟了,让我多等了一刻。&rdo;云想衣并不回头,仍旧望着窗外的夜色。
南乙冷哼,一把扳过云想衣的肩膀,拉他面对自己,眼中微含怒意:&ldo;日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你接近景氏,你错失良机不说,还险些生出事端来,我竟不知你几时变得如此愚蠢。&rdo;
云想衣轻轻地推开南乙的手,淡然道:&ldo;若是这么简单就到了他的身边,他必不懂得十分爱惜,好歹得寻思个法子让他注意到我,对吗?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这盘棋局,我赌的可是自己的命,须得慢慢下才显得尽兴。&rdo;
&ldo;我看你是在玩火。&rdo;南乙很是恼火,冷冷地道,&ldo;明石王的妃妾与子女皆已被斩首,若是让别人知道我窝藏了琳琅妃,你我都是死路一条,你可要弄清楚了。&rdo;
云想衣玉颜之上纹丝不惊,慢悠悠地道:&ldo;琳琅妃已经死了,连尸首都已经给七皇子看过了,你莫不是忘记了?&rdo;
&ldo;倒也是,见过琳琅妃的人皆已被我所杀。&rdo;南乙兀自怪笑一声,&ldo;任谁也想不到明石王的爱妃竟非女儿红状,却是一介须眉。琳琅妃既已死,云想衣你好自为知,到时候莫要拖累于我。&rdo;
云想衣眼波微转,如丝一般缠绵,望向南乙,轻声道:&ldo;明日上京之后,你我便是路人了,我又怎会拖累于你?&rdo;慢慢地叹了一口气,&ldo;这次你帮了我天大的忙,我无以为报,心里当真是过意不去。&rdo;言语间,宛然笑容嫣嫣,如月下之昙花,暗香摇曳,雅极,却也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