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公听她这么说,气得胡子乱颤,原本精心打理的美髯,沾了泥尘血迹,格外的狼狈。沈青黎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权贵也好,蝼蚁也罢,都只有一条命,国公真应该好好想一想,是要活着,还是带着秘密一起死,提醒国公一句,一盏茶的时间,人就会失血昏迷,半个时辰就会流血而死。”赵国公冷冷一哼,道:“本公从不受任何人威胁,你们不用白费心机。”“我知道国公不怕死,但是,”沈青黎慢悠悠地笑着,语气凉薄,“我要是在你的尸体上抹了剧毒,扔回赵国公府,你那些儿子给你哭丧换衣的时候,自然也中了毒,到时候儿子死绝了,就凭那些老弱妇孺,赵国公府就只能任人鱼肉了。”赵国公勃然变色,脸上的神情终于崩裂了。他愤怒地大骂道:“最毒妇人心!你这个毒妇,你敢害我赵家啊”赵国公惨叫一声,话还没骂完,就被萧宴玄踢过去的石子,砸得满嘴的血,牙齿都蹦飞了几颗。沈青黎笑意吟吟地看向萧宴玄,萧宴玄身上冷寒的戾气瞬间散去,唇角也扬起了笑。沈青黎转眸看向赵国公,似笑非笑:“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国公还是别骂了,省点力气,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赔上赵家数百年的基业。”世人蝇营狗苟,无非是为权为势,为名为利,赵国公为了给儿子铺路,甘愿闲赋在家,可见,在他心里,赵家比什么都重要。赵国公胸口剧烈起伏着,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了,他能感觉到意识逐渐变得昏沉模糊。“我说!”他恨恨咬牙。他在朝堂上浸淫大半辈子,多少腥风血雨都熬过去了,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沈青黎笑起来:“世事如棋,输赢无常,技不如人,时运不济,亦是常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国公不必介怀。”赵国公被她安慰得差点吐血。这毒妇专挑他的痛处戳。沈青黎收了剑,从赵国公的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条,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他脖子上的伤口。血止住了,赵国公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开口说道:“那日,孟氏来主院看阿钺,正好撞见绝杀阁的人。”“孟氏听到你们的密谈了?”“宁可错杀,也不能埋下隐患,不管她听没听见,她都要死,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沈青黎脸上现出一抹冷冷的讽笑:“国公倒是会找借口,不过是孟家失势,赵家急于摆脱罢了。”“那又有什么错呢?那个节骨眼,稍有不慎,就会满门倾覆,人命如草芥,本公不过是以大局为重。”赵国公说得冠冕堂皇,沈青黎心中涌起怒气,袖中的手也缓缓收紧,声音冷得冻人。“好一句人命如草芥,可人不是草芥!”“你错了,当一个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那就是草芥。”沈青黎不欲与他争辩,问道:“当初,绝杀阁副阁主和龙影卫合作,为的是龙影卫的训练之法,怎么,绝杀阁是要造反吗?”赵国公毫不掩饰,理所当然道:“晋元帝都能弑兄夺位,绝杀阁为何不可以?这天下,终究是有能者居之。”“孟氏是听到你们如何密谋造反,所以,才被你灭口,对吗?”“不错。”造化弄人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杀人灭口。孟家姐姐因他们的贪欲而死。沈青黎又怒又恨,却又密不透风地压着,没有泄露半分。她轻嗤了声,讽刺道:“一个江湖杂鱼,竟也妄想鲤跃龙门,国公倒是自信。”赵国公说道:“玄甲军战死,叶家覆灭,晋元帝还没坐稳那个位置,绝杀阁原本是有机会的,是晋元帝没用,让龙影卫逃了。”晋元帝和龙影卫不管怎么斗,这天下还是姓景。可要是绝杀阁造反,难保这两方不会联手,绝杀阁根基太浅,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避其锋芒,养精蓄锐,等着晋元帝和龙影卫两虎相争,两败俱伤,谁知道萧宴玄重建玄甲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萧宴玄想到了什t么,眸底暗色微凝,换了个声线,说道:“绝杀阁是前朝余孽。”赵国公的心里泛起胆寒,黑布之下,眼珠子不停地震颤。他倒是想否认,但也知道这两人不是无的放矢,干脆不出声。沈青黎敛下心中的惊愕,若有所思道:“赵家对旧主还真是忠心耿耿,莫不是也是前朝皇族之后?”赵国公呼吸一窒,真想大骂一句“妖孽”。赵家在前朝就是世家大族,西晋立国后,赵家因拥有太祖有功,免了灭族之祸。所有人都说赵家见风使舵,毫无气节,可没有人知道,赵家暗中收留了前朝公主,公主嫁给了少家主,为赵家生儿育女。除了公主,当年还逃出来一个皇子,隐姓埋名,建立绝杀阁。赵国公府与绝杀阁一样,全是前朝旧人。沈青黎原本想行针,抹去赵国公这段记忆,就如当初他们对孟家姐姐做的那样。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沈青黎又从赵国公身上撕下一大块布条,拿着剑划开他的手臂,在他的惨叫声中,沾着他的血,写下了告罪书,然后按下他的手印。“当年,害死孟氏的那些人,包括赵老夫人和赵四爷,只要死透了,这份罪状就不会宣扬出去。”让他亲手杀死妻儿,赵国公脸上肌肉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他压下喉间涌上来的那股腥甜,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果然是为孟氏而来的!”沈青黎冷冷地看着他。“你真该庆幸,我为孟氏而来,还有赵钺保你们赵家满门,否则,我将这份罪状交给晋元帝,赵家九族都要被晋元帝挫骨扬灰,国公若是想保赵家荣华,国公之位只能落在赵钺身上。”“阿钺年纪尚小,撑不起国公府。”“国公是死人吗?还是说,大房羽翼丰满,你做老子的都管不了?我可以帮你杀了,国公要是觉得二房和三房心也大了,没关系,我都可以帮你杀了,一个都不留。”赵国公被她这满是锐意的话一噎,气得头晕目眩,寒气从脚底窜起,直涌向四肢百骸。沈青黎淡声,继续说道:“国公安排贤妃入宫,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谋划,国公也别想着让八皇子坐上那个位置。”赵国公原本没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让前朝血脉委身于仇人,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就算日后八皇子坐上那个位置,也带着景氏的血。只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渐渐忘了家仇国恨,尤其是老阁主病逝后,少阁主无心复国,甚至还想解散绝杀阁,他不得已,才让另谋出路。可比起景暄,八皇子成不了大气候,倒不如做个闲散贵人。况且,赵家满门的性命都捏在她手里,讨价还价没有用。“八皇子从无问鼎之心。”赵国公说道。沈青黎趁着他说话,扔了颗药丸进他嘴里。赵国公神色大变,想要吐出来,奈何药丸入口即化。他惊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沈青黎淡漠道:“国公才是害死孟氏的罪魁祸首,只不过是赵钺需要你扶持,才留你性命,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国公也一样,不过,你放心,只是毒发时痛苦一些,不致命的。”“你”赵国公气急败坏,脖子上的伤口渗出了血。该问的,都问了,萧宴玄直接把人打晕,让溟一扔回茶山的别院。走出山洞时,天色将晚,赶回去,城门也关了,两人便在城外的庄子上住一晚。庄头一边让人张罗晚膳,一边把主院的地龙烧起来。用完晚膳,沈青黎见了余氏。她温声问道:“住得可还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