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道过谢后,离开宴王府。九川扶着他上了马车,问道:“殿下是要回王府,还是进宫?”“进宫。”景暄声音清淡,脸色苍白地倚靠在软枕上。九川以为他要禀报龙影卫的事情。晋元帝搜捕多年,皆一无所获,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把手伸进兵部。这无疑是在打晋元帝的脸。九川能想象得到,晋元帝的震怒。然而,景暄却道:“本王中蛊的事情,不用跟任何人提起。”九川惊讶道:“龙影卫一心想为先帝复仇,一日不除,终是祸患,殿下不告知陛下吗?”一旦告诉晋元帝,就得交出蛊师,可沈青黎显然是另有用处。沈青黎帮他良多,他不能恩将仇报。景暄道:“大理寺有龙影卫的人,知道的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敌在暗,我们在明,还是要小心为上。”九川闻言,也没有多想,问道:“殿下进宫是?”景暄知道沈青黎和秦愈有过节,秦愈心胸狭隘,又刚愎自用。他此番进宫,为公,也为私。“如此心性,他日入朝,也是为祸一方。”一句话就断了秦愈的仕途。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日后想行医,也无人敢上门。秦家名声受损,回春堂的生意将一落千丈。景暄走后,沈青黎让锦一给蛊师解绑。她问蛊师:“暄王中了牵心蛊后,为何会昏迷不醒?”蛊师道:“暄王自小体弱多病,牵心蛊太过霸道,一时承受不住。”“中了牵心蛊,除了蛊师自己,旁人有法子解吗?”“除非是比炼蛊之人更厉害的蛊师,不然,中蛊者会永远忠于他的主人,永不背叛。”“你在南疆有多厉害?”“师父死后,除了圣女,我再无对手。”沈青黎眸底流转出一抹笑意。龙影卫真是给她送了一个大杀器。她接着问道:“牵心蛊和牵魂蛊,你还能炼制吗?”蛊师摇头。牵心蛊和牵魂蛊,要蛊师自小用心头血喂养。一个蛊师,也只能喂养一条牵心蛊和牵魂蛊。要不是他天赋卓绝,足够厉害,也不能喂养两条牵心蛊。沈青黎就那么一问,谈不上有多遗憾,她更好奇,蛊师为何会与龙影卫勾结。“你和龙影卫是有什么交易吗?”“龙影卫对我师父曾有救命之恩,我此番来西晋,是替我师父还恩。”“你见过龙影卫的首领,知道他是谁吗?”向来有问必答的蛊师,神情罕见地凝肃起来。他说道:“每一个蛊师,在入门之时,都会对着蛊神起誓,永不背叛师门,师父让我还恩,我便不能恩将仇报,还望主人恕罪。”如此说来,她想让蛊师对付龙影卫,是不太可能了。虽然蛊师中了牵心蛊,沈青黎还是不敢大意。这世上,能人辈出,万一,哪一日,就出现一个比蛊师更厉害的,解了他的牵心蛊,等蛊师恢复神智,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把刀子捅回来。沈青黎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便装出一副对蛊术很有兴趣的模样。“蛊虫有没有什么天敌?”“天下蛊虫以百蛊王为尊,还有圣女,圣女的血,能克制一切蛊虫。”原主不可能是南疆的圣女,沈崇也好,沈夫人也罢,都是西晋人,没有南t疆血脉。沈青黎道:“除了圣女,还有什么人的血,也能克制蛊虫?”蛊师摇头。“百蛊王呢?”沈青黎又问道。蛊师知无不言,道:“据说,百年前,南疆王把百蛊王送人了,自此,南疆皇室,再无圣物,这百年来,圣蛊殿一直在培育新的百蛊王,全都失败了。”圣女比蛊师还厉害,沈青黎心中生出一丝期待:“圣女的血能解蛊吗?”蛊师道:“要看什么蛊,太过霸道的,不能。”萧宴玄身上的蛊毒,不用问,也知道极为霸道。圣女的血都不行,她的血,应该也不行。沈青黎眉心微微蹙起。萧宴玄再不解蛊,过不了两三年,神仙也难救。这时,蛊师脸色骤然大变。“金蚕蛊!”他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萧宴玄,眼底深处掀起惊涛骇浪,“你中了金蚕蛊!”金蚕蛊,乃万毒之首,是他师父耗费半生心血,炼制而成。那日,在大理寺,他离得远,隐约能感知到一点金蚕蛊的气息,没想到,这蛊,在萧宴玄身上。沈青黎看了一眼萧宴玄,问蛊师:“你能解吗?”蛊师泼了一盆冷水:“我师父已死,这世上,无人能解金蚕蛊。”沈青黎让溟一把蛊师看管起来。蛊师急了:“主人这是何意?”沈青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却极冷:“你师父的蛊,害了我最重要的人,你若解不了,你师父这笔账,我就算在你的头上。”那句“最重要的人”,落在萧宴玄的耳中,心底的涟漪一圈圈荡开。蛊师被溟一带下去关起来。沈青黎仰起脸,看着萧宴玄,眸光坚定又温柔:“王爷,我已经确定,昨夜并非是侥幸,我的血,真的能压制蛊毒,即便没有百蛊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会治好你。”这是她最大的底牌,是能拿捏住他的筹码,就这么摊开在他的面前。她如此真诚,真诚到,在他还没彻底信任她之前,他的心就已经有了一丝动摇。萧宴玄眸光落在她脖颈上,上面的牙印十分扎眼。他忽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真是个傻子。”沈青黎听不真切,问道:“王爷在说什么?”萧宴玄强压下心底的烦躁,凉声道:“你若治不好本王,本王让你陪葬。”太过伤风败俗沈青黎对萧宴玄的阴晴不定已经习以为常。她把从蛊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跟萧宴玄全都说了一遍。“龙影卫几次出手,都是为了能早日结案,勾结绝杀阁,刺杀王爷的,应该是龙影卫,七苦案背后真正的主谋,也是龙影卫。”说到绝杀阁,沈青黎不由地摩挲了一下食指。左护法迟迟没把阁主的血送来,看来,事情有些棘手了。萧宴玄闻言,幽邃的眸底深黑若渊,暗光沉沉。龙影卫效忠先帝,蛰伏多年,又是走私军械,又是豢养私兵,想必是,只待时机一到,就谋逆造反。这般看来,先帝还有血脉尚存。两人正说着,溟一从外间进来。他把兵部查了个遍,发现有一桩起火案很蹊跷。“三个月前,兵部员外郎周岩家夜里起了大火,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没能逃出来,整座宅子都快烧没了。”这么大的火,很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沈青黎神色深了几分:“那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溟一道:“属下查了卷宗,是厨房灶膛里的火没灭,因着是深夜,都睡得沉,未能及时察觉。”沈青黎觉得怪异。哪怕睡得再沉,府里上下十几口人,不可能一个人都没逃出来。这案子是京兆府经手的。京兆府尹是出了名的和稀泥。溟一不信是意外。沈青黎也不信。她问道:“周岩可与人结过怨?”溟一道:“周岩一家都是和善的性子,并未与谁有过过节。”灭门之灾,若不是仇人所为,便是周岩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想到这里,沈青黎眸色微沉,看向萧宴玄:“会不会是周岩发现有人走私军械,才被灭口的?”十有八九是这样的。还得顺着这件事情往下查。周岩官职不高,以京兆府的懒散,肯定不会深查。萧宴玄声音微冷,对溟一道:“夜里去一趟周家祖坟,开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