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玄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嗓音有些沉:“沈青黎,下来!”沈青黎扒开繁茂的枝叶,低头往下一看。看到萧宴玄,心情又好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王爷,你要接住我。”萧宴玄脸色微冷:“下来!”沈青黎身子一倾,直直地从树上栽了下去,稳稳地落在萧宴玄的怀里,手里的果子往他面前一递,小脸上又盈满了笑意,“王爷,吃果子。”萧宴玄冷着一张俊脸:“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很危险?”“可好吃了,王爷不尝尝吗?”沈青黎杏眸弯弯,又拿了颗果子,递到他唇边。萧宴玄慢慢眯了眼,有片刻的恍惚。她这副姿态,和叶黎很像。连沈青黎自己都没发觉,和萧宴玄相处得越久,她的性情就越像少时的自己。狡黠,娇气,还有点小无赖。萧宴玄想到那一瞬一闪而过的念头,冷冷地哂笑了一下。她怎可与叶黎相提并论!他手一松,就要把沈青黎放下来。沈青黎连忙抱住他的脖颈,声音软和得不像话,直勾勾地看着他:“王爷背我回去吧。”“自己走。”萧宴玄声音有些凉。沈青黎脑袋枕在他肩膀上,蔫蔫地说道:“走不动,累。”每次施针,都要耗费大量的心神,尤其是九针,要配以巧劲。萧宴玄低眸,看到她的脸色比往常要白一些,压了压眉睫,眼瞳漆黑如深潭,隐有暗流涌动。他清晰地意识到,对她,真是越来越容易心软。“沈青黎”“王爷,我今天遇到了坏蛋,好坏好坏的,你替我打他。”“什么坏蛋?”“沈青羽,”沈青黎哼了一下,就像是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找人撑腰,“兄长,揍他”声音低了下去,呼吸轻缓,已然是睡着了。“真出息。”萧宴玄啧地轻嗤了一声,抱着沈青黎,往翠微院走。微风拂过,树叶簌簌飘落,有叶子擦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她哼唧了两声,往萧宴玄颈窝蹭了蹭。萧宴玄呼吸一窒,幽冷的黑瞳浸着暗色。他闭了闭眼睛,在沈青黎再次蹭过来的时候,衣袍鼓荡,一股气劲蓦地从他身上溢出,震开了那些飘落而下的树叶。将人抱回翠微院后,萧宴玄吩咐溟一给沈青羽套个麻袋:“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存天理,灭人欲翌日。沈青黎一觉睡醒,就听到沈青羽被人暴揍了一顿,身上没一块肉是好的,高兴极了。她喊着锦一,声音里全是幸灾乐祸:“咱们府里可还有炮仗,快去放两串,听个响。”锦一道:“沈青羽是王爷让溟一去揍的。”要是放炮仗,不就是告诉天下人,是萧家把人揍得只剩一口气吗?沈青黎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自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好像跟萧宴玄告状来着。沈青黎脸上的笑意又欢快了几分,兴冲冲地跑去乘风院。萧宴玄右手的手伤已经痊愈了,正在院子里练功。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宛若游龙惊鸿,在日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破开晨风时,蕴着万钧雷霆之势,震得院中花树簌簌作响,花瓣漫天飘落。他的每一招都带着无穷的杀气,金色晨光落在他眉眼间,浮动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依然掩不住那股凛冽的肃杀。听到声音,他动作骤停,猛地朝这边转过来,被汗水浸润的眉眼凶戾幽沉,仿佛落着边关冷月,矜贵与杀伐相映衬,分外摄人心魄。“王爷,”沈青黎弯着眉眼,站在t花树下,冲着萧宴玄微笑。花瓣簌簌而落,随风飞扬,衬得她仿若画中人。她脸上的笑容明媚莹灿,太过夺目,让人一眼就望进心里。萧宴玄淡漠的眼,在这一刻,格外幽邃。他收了长枪。沈青黎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多谢王爷为我撑腰。”萧宴玄喝着茶,清淡的语气,霸气威冷:“受了委屈,还回去就是,我萧家的人,还需看谁脸色不成?”沈青黎眉眼生光,笑意明艳温和:“王爷让溟一去套麻袋,也该带上我,这活,我熟。”高低得揍沈青羽一顿,自己动手,更神清气爽。萧宴玄放下茶盏,淡淡晲她一眼:“带上你,再让溟一背你回来?”“溟一又不是王爷,我怎好麻烦他。”沈青黎理直气壮道。萧宴玄神色微深:“你就好意思麻烦本王?”“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麻烦王爷,王爷是我……”“兄长”二字即将出口,沈青黎及时顿住了。萧宴玄沉沉地盯着她,深如黑潭的墨瞳,极具侵略性:“本王是你什么?”沈青黎心跳一乱,忙垂下眼睫,低着头,露出一截玉白的雪颈。晨光笼在两人身上,投下的影子,映在地上,就好像两人交颈相缠,有一种悱恻的亲密。萧宴玄低眸瞥见地上的影子,黑眸狠狠收紧,深黯的暗潮汹涌而至。他飞快地转身,往屋里走。沈青黎跟上去。萧宴玄蓦然回头,黑浓的眸光又凶又冷,像是要吃人。沈青黎吓得呼吸都放轻了,抬眸盯着他:“王爷是哪里不舒服吗?”她伸手要去握萧宴玄的右手,眸光担忧又清澈:“是手又疼了吗?”“滚!”萧宴玄满身的烦躁差点压不住,眸底戾气翻涌,十分不耐。沈青黎被他满身的威压,压得险些喘不上气。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危险,沈青黎本能地升起一股危机感,就仿佛是被凶兽盯住了一般。见萧宴玄神色,不像是蛊毒发作,离开了乘风院。萧宴玄闭着眼睛,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居然,被一道影子,乱了心神。沈青黎却觉得他的性情越来越难以捉摸。还没回到翠微院,俞家药铺来人了。除了三色莲,其他药材也寻到好几样。俞家药铺的管事恭敬客气:“我家老夫人让我给王妃道个谢,多谢王妃救了我家表少爷,其他几味药,还在寻,若有消息,定第一时间通知王妃。”沈青黎也笑得和气:“有劳了,替我谢过你家家主。”“王妃客气了。”管事送了药材,便离开了。沈青黎开始炮制三色莲。乘风院那边,萧宴玄沐完浴,坐在案后奋笔疾书,直到闭门鼓敲响,才停了笔。时近黄昏,晚云如锦,灿烂地铺在天边。在渐暗的天色下,映着灯火,晕开一层层瑰丽的流光,落在月白色的封面上,犹如染上一抹流金,衬得封面上那几个烫金大字更加耀眼。这本书,正是萧宴玄花了一整日,亲笔撰写的《王妃必备品质》。不知想到什么,他翻到最后一页,提笔又添上一条。写着:既为萧家主母,当一心为公,不耽于情事,不困于人欲。溟一在一旁看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爷是在长安困得太久,脑子坏掉了吧?他自己不近女色,也想让王妃和他一样存天理,灭人欲。可前两日,王爷不是刚和王妃在汤池增进感情吗?溟一觉得萧宴玄的性情越发难以捉摸了。他斟酌了一番,谨慎地说道:“夫妻琴瑟和鸣,自古都是美谈,王爷是王妃最亲近的人,理应”“理应什么?”最后一缕霞光落在廊檐上,掩得殿中光影半明半暗,萧宴玄的神色也晦暗不明,“她是沈家女。”“可王妃的心,在王爷身上。”就因为沈青黎一心为他,细雨润无声般,一点一点闯进他的心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软。萧宴玄感觉到了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