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柳宴殊问。“鬼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那你杀她。”柳宴殊指了指余璃,“又是为何?”女鬼藏在宽大斗篷里的脸似乎是抬了抬,余璃感觉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淡淡的说道,“她是妖身对我修行有益,我自然杀她。”余璃攥了攥拳头,差点儿没忍住想打她。当个妖怪她容易吗?人要杀她,鬼也要杀她,还一个个都这么理所应当的样子。“你杀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我进了那个院子。”余璃抬眼看她,“你为什么把我的脚印擦了?”“没有什么原因,想做便做了。”“你为何掩面?”柳宴殊神色不明的道,“是怕被谁看到?”“我,我能怕被谁看到。”女鬼斗篷下的眼神晃动了一下。柳宴殊慢慢的走上前,他一挥手,那阵法竟一点点的缩小,最后变成了一道光,它像是一条绳子一样将女鬼牢牢地捆住。他伸出了手,想要揭开她的斗篷,女鬼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她开始用力的挣扎,但是斗篷最终还是被揭开。女鬼尖叫一声,她似乎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貌被众人看到,极力的想要遮掩,但是全身被缚,又完全没有可遮挡的东西,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方老爷怔怔的的站了起来,直直的朝着女鬼的方向而去。女鬼见到方老爷,更加的惊慌,她低着头,无论如何也不肯抬起来。别靠近我,别看我,求求你眼前的女鬼长了一张温婉的脸庞,那是独独属于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大概是长久不见阳光肤色白皙的接近透明,反而呈现出病态的美来。方老爷伸出想想要去触碰,却停在了半空中,他的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沙哑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女鬼一怔,她摇了摇头,“不曾。”魏姨娘走到方老爷身边,抓住了他的袖口,“乐郎,你怎么了?是不是这女鬼对你下了什么法术迷了你的心神?”方老爷看着魏姨娘的面庞,所有人都知道魏姨娘是他最宠爱的侧室,但是在他心里,魏姨娘却是他真正的心上人。见则喜之,不见则思之。可是方老爷捧着魏姨娘的脸庞,仔细端详摩挲,心里却再也生不出一丝一厘的欢喜来。柳宴殊道,“善人?”“啊。”方老爷似是如梦初醒,喃喃道,“我瞧着她却是有些面熟。”“怕是乐郎瞧错了,她可是杀人的恶鬼,如今抓住了,乐郎该高兴才是。”对啊,这恶鬼杀了六条人命,败坏了他方府百年来的名誉,他费尽心思的抓她,如今抓到了,不应该高兴吗?可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方老爷又问了一遍:“那些人,是你杀的吗?”“是。”女鬼低着头,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发觉的颤抖。柳宴殊:“鬼魂阴气极重,可之前,贫道观方府内外却没有半分鬼气。”他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黄色的符咒,他一松手,符咒便在空气中燃烧了起来。“你藏匿于方府之中,是谁在暗中帮你,你附了谁的身?”女鬼冷笑,“你猜啊!”“那贫道便猜一猜了。”柳宴殊转过身,眼神滑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他的目光转动起来。柳宴殊盯着魏姨娘,“贫道失礼,听闻善人于三月前生过一场大病,后来不治而愈,只是偶尔身体不适多亏女施主汤药所治?”“啊,是,是我家传的秘方。”魏姨娘抓着方老爷衣袖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藏在衣袖下的手摸上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刚刚不还在说包庇鬼魅的内鬼吗,怎么扯到什么汤药上去了?众人心中皆疑惑,只有女鬼心中一紧,她看着柳宴殊的背影,总感觉这个人已经猜透了她的所作所为。她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却被困在原地束手无策。“贫道先前查看过汤药残渣,确实是一剂好方,可救人性命。”他突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方老爷,用力的将他拉倒自己身边,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魏姨娘的右手。一声脆响,一把精致的匕首从她的衣袖中滑落掉落在地上,匕首露出一截刀身,冰凉似水,明晃晃的刀刃上映着方老爷吃惊疑惑的双眼。修羽和素问齐齐抽出佩剑,方家的家丁下人也上前一步围在方老爷身旁。柳宴殊一想到魏姨娘的所作所为,连声音都变得冰冷起来,“可救人性命,却也害了别人的性命。”“乐郎,我,我只是带着匕首防身,我没有别的意思。”魏姨娘着急的想要朝着方老爷走去,但是被两边明晃晃的长剑逼退,“乐郎,我怎么会害你,你相信妾身,这不关妾身的事啊。”“柳知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贫道仔细观察过那碗药汤,发现除了药材之外,还有被人施过法术的痕迹。”方老爷惊道,“法术?你的意思是她”“她不是想要害善人。”柳宴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静静的说,“凡人寿数向来自有定数,但也并非没有续命之法,古书曾记载,其一,若凡人有机缘得灵气充沛之宝物,可借其宝物为己续命。其二,可借他人阳寿阳气将其炼化续命,只是此法有伤天道太过残忍,向来无人敢用,没想到今日”冲虚真人仔细琢磨他这一番话,突然恍然大悟,他震惊的说道,“莫,莫不是”方老爷听的云里雾里,“柳知观到底何意?”“善人是否在几月之前大病一场,药石无功?”方老爷点了点头,这是整个方府甚至是整个临辉城都知道的事情,当时他已经病入膏肓,整个瑶国上下有名的大夫流了水似的往府里送,可是都是束手无策。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后来,你的病却莫名其妙的好了,只是留了些小毛病,善人可知为何?”听他这么一说,方老爷心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那猜想太过于惊讶让人匪夷所思,他下意识的不敢去深思。柳宴殊直白的将他内心所想说了出来,“因为有人在暗中救了你,而救你的办法,就是每隔半月在府内杀害一人,用他的阳气来为你续命。但是他又唯恐被人发现,只好偷偷的加在你的饮食和汤药之中。可此法也只是能暂时续命,并不能长久,可妖不同,他们本就是秉持着天地灵气而生。”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众人就算是再傻也听懂了柳宴殊话中所言。方老爷压抑住内心的波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一生高高在上养尊处优双手十分白净,可他如今瞧着,总感觉自己的双手甚至全身缓缓流动的血液都污浊不堪到了极点。“是那个女鬼逼我的,不,不是我干的。”魏姨娘朝着方老爷大声喊道,她指着女鬼恶狠狠的说,“是她逼我的,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杀人的,不,人不是我杀的,都是她干的。乐郎,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柳宴殊:“她是否情愿,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冲虚真人道:“她助纣为虐隐瞒实情,即使不是同谋也是帮凶。”“我又不是什么修仙问道之人,只是个凡人!我受她逼迫我能如何?”柳宴殊说的不错,谁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魏姨娘是不是心甘情愿和女鬼一起害了人命,信与不信,只是在方老爷的一念之间。方老爷静静的看着面前声嘶力竭的女人,他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会觉得这个女人会如此的陌生。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是两个人。那个女鬼才是他的芸娘,是藏在他人皮囊之下的真正心上人。只是苍天是如何可笑,他一心一意喜爱的女人,原来是一只杀人如麻的鬼魅。府内频繁死人,他方家百年门楣被玷污践踏,他心中气愤非常,誓死要抓住害人的恶鬼,可是到头来,这些人的命,都是为他丧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是为了成全他在这世上继续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