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儿见他倒是个温文君子,心中喜悦,仗着黑灯下火没有旁人,少不得含羞解了衣裳,里头就现出定亲以来自己夙兴夜寐费去好些功夫儿绣的鸳鸯戏水的肚兜儿,外头扯了一件桃红的寝衣罩了,又款去了裙子,里头倒是一条葱绿色的裤儿,桃红柳绿鲜亮得很。
那碧霞奴动作麻利换了衣裳,又仔细将那一套嫁衣叠整齐了,只怕哪里褶了,开了炕头的箱笼搁了进去。身子柔若无骨似的就滑进新做的锦被里头,轻轻咳嗽了两声,红了脸不言语了。
三郎知道浑家已经歇下,便也脱了吉服,只随手押在锦被底下,碧霞奴脸儿朝里歪着,余光瞧见丈夫扔了衣裳,连忙说道:“你也叠好了搁起来吧,这长衫做的合身儿,年节只怕还要穿,万一褶了须不好看的……”
说着回了头,冷不防瞧见三郎已经打着赤膊,臊得只管缩进被里,一颗芳心扑通通的乱跳。
那张三郎听见浑家说的有理,将新郎吉服拾掇整齐了,也搁在箱笼里头,方才掀了棉被上炕,挨着大姐儿的玉体躺了。
夫妻两个此番还都有些端着,到底三郎按捺不住,就拉了大姐儿的手,往她跟前儿凑合凑合,附在她耳边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一理。”
大姐儿只管紧闭着妙目不肯言语,三郎知道浑家羞涩,便伸手要解她的汗巾子,谁知伸手一碰,那爱物儿却是叮咚作响,夤夜听了去好不清脆响亮。倒把三郎唬了一跳,暂且压住了心中绮念,笑道:“姐儿莫不是怕夜间失了盗,倒在腰上系着铃铛么?”
碧霞奴原本心中有些羞涩委屈,这回给他打趣儿,反倒不怕了,因含羞转过脸来道:“是前儿你给的大帖儿里头,不是又四个大钱么?我又舍不得花了,就拿米珠儿穿了金线打成络子,把那几个钱络在汗巾子上头,随身带着的……”
三郎闻言,仗着这个话头儿,便解了浑家的腰带,拿在手中对着一地的月光细看,倒是一条月白的汗巾子,上头络着四个大钱,伸手一碰就清清脆脆响了起来。因笑道:“这一身儿俏皮,再配上这个更好看了,难为你怎么想来的。”
一面丢下那汗巾子,就伸手搂住了浑家,温温款款的求欢,大姐儿只得半推半就的,少不得依了他,两个正要上手时,碧霞奴因娇喘微微推着三郎道:“你且住住……”说着,伸手在这边拿了一样东西,掷在三郎脸上,自己羞得伸手捂了脸。
三郎拿在手里一瞧,原是一块喜帕,方知大姐儿早就预备下了,只怕心中防着母亲疑她,随身带了此物,也是不叫自己为难的意思,想到此处满心感念夫妻之情,因将大姐儿搂在怀里柔声说道:“姐儿要是不乐意,便不要这劳什子也罢了。”
碧霞奴俏脸别过一旁,红着脸道:“这也是屯里的风俗,如今少不得入乡随俗了,只是你心里有个忖量就好,给婆母看过便罢,我的东西要是给外人瞧见了,却不能与你干休……”
三郎听见,心中怜惜爱慕,遂将那喜帕垫在娇妻身下,一面解了寝衣,新婚夫妻难免殢雨尤云,山盟海誓,书中难以尽述。
到第二日,那张三郎因为做了几年更头儿,向来是浅眠警醒的,因听见房里有些响动,兀自醒了,但见碧霞奴早已起来,正背对着他坐着梳妆,想来已经趁着没人洗了头发,这会子又刷了灯油柿漆,拿一个团扇正扇风,只求速干,扇了会子,早已娇弱无力,只得放下,又拿调好的黛来画眉。
三郎瞧见浑家梳洗,满心欢喜,因悄悄儿的起来,鹿伏鹤行,来在大姐儿身后,一手捂住了嘴儿,一手就搂了纤腰。
果然碧霞奴就要叫出来,且喜给三郎捂住了,不曾惊动人的,回头见是丈夫淘气,恨恨捶了他的胳膊两下,低声道:“头天在你们家就淘气,万一叫出来,只怕婆母听见倒要说我新媳妇子急脚鸡似的了……”
三郎因笑道:“三奶奶别恼,原是见你一个坐着,怪孤单的,所以来逗你取个笑儿罢了,只是今儿起得这样早,昨儿我见姐姐大有不胜之态,心里着实担心着。”
碧霞奴听见这话红了脸,啐了一声道:“劝你悄声些儿吧,叫人听见了什么意思呢?这会子也不早了,只是这个头发费时费力,旁的倒还好说,你且放我起来,再去睡睡,我也往厨下走走,掂对些吃食,今儿才来就躲懒,叫人怎么看我呢……”
说着,推了三郎两把,叫他自去歇着,三郎索性了不睡了,就要起来,大姐儿因服侍他穿戴了,伸手往脸盆架子上的铜盆里头探了探,说道:“还好,我估摸着你是要早起的,方才赶着烧了滚滚的水来,这会子正温着,你若是爱那烫的,我再去弄了来。”
三郎见浑家心细,心中如何不喜,早一把搂在怀里笑道:“就是恁的最好,往日里不过雪地里头抓两把抿一抿罢了,这样的福却是头一遭儿享的。”说着,就着盆里洗了脸,大姐儿又递过一块东西给他,三郎却不认得,接在手里一瞧,是个长方儿的金纸包着,上头精致细密的纹样儿。
打开来一瞧,倒是块上好的香胰子,因笑道:“这个我倒是见过的,原是你们女孩儿家金贵,弄了来梳洗,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没得糟蹋东西做什么。”
大姐儿道:“这是前儿我托那货郎大哥办来的,听见是西洋玩意儿,大镇店的线儿铺里头得的,不是寻常货,所以陪了来,你且用用,也是我一番心意。”
三郎听见浑家这般说,只得用水晕开了,洗了两把,果然香甜,因笑道:“怪到往常泡澡堂子的时候常听见人说,这香胰子最是个爱物儿,洗一块倒要吃两块……”逗得大姐儿扑哧儿一乐。
眼见窗外头有些光亮了,连忙说道:“你且在屋里坐坐,帮我拾掇了炕上,棉被收进炕柜里就罢了,旁的不用你沾手,我去厨房走走,应个景儿。”
三郎点头答应着,送了浑家出去,回来叠了被褥,放进炕柜里头,忽见枕边搁着大姐儿的喜帕,上头赫然一枚处子元红,映在雪白的丝帕上面,十分光洁可爱,赶忙珍而重之收进怀里,不在话下。
却说大姐儿来在院里依旧静悄悄的,便知王氏与四郎、五姐兀自沉睡,因进了厨房,捅开灶烧热了锅,先把头天席上收下来鸡汤热了,瞧那盖碗底下,金银蹄的折箩还有一碗菜,搁在案板上剁得细碎,合着鸡汤煮了一锅烂肉面。
见有腌菜缸子,开了来看时,但见只有糖蒜、咸蒜并萝卜干、地瓜秧子,总无十分可吃之物,只得一样捡了一点儿,细细的切了葱花儿,拿香油一收,外加槽油一拌,预备下四个吃碟儿,下饭用的。
一面又起个小炉子,单熬了一锅白粥,见有昨儿席上收下来的大鸭子,撕了一点子腿子来,熬进粥里。一面笸箩里头瞧见十来个鸡子儿,不知婆家的规矩,倒不敢十分用。
忽然昨儿自己陪来的一筐喜蛋,连忙捡了几个,拿清水洗净了蛋皮,就插在粥锅里煮了,预备等一会儿吃饭。
大姐儿忙了半日,小厨房已经拾掇得整整齐齐的了,方见那王氏慢条斯理儿的出来,一面打着哈欠,手上按了按发髻,碧霞奴隔着窗子瞧见了,不等她伸手,赶忙来在近前打起帘子来。
那王氏故作惊讶,大惊小怪的道:“哟,这才多早晚就起了,昨儿闹了一日,今儿起得倒早,偏生生得这样单弱,累坏了可怎么好呢?我们老三也是个没算计的,不知道心疼人。”
一面说,一面就走进来,见灶上做了烂肉面,又煮了粥,吃碟儿都预备下来,好精细的刀工,脸上越发有了笑模样儿道:“老三家的好手段。”
碧霞奴连忙谦逊,一面笑道:“媳妇儿才来,不敢和太太比巧,只求太太别嫌弃我们粗笨,有不到的地方儿太太只管说我,媳妇儿学着办就是了……”
那王氏见这乔大姐儿生得漂亮,难得倒是这么个好温克性儿,心里虽然欢喜,却又犯了脏心烂肺,因支吾了她两句,便抽身出来,直奔新房里来。
这厢三郎在新房收拾整齐了,只等大姐儿开饭,待要去厨房里帮衬,又怕给母亲撞见,絮絮叨叨又要说他半日,只得耐着性子坐着,忽然想起昨儿四郎来家,自己因要招呼宾客,无暇说他,如今时候也不早,不见他那屋子有人起来,不如趁这会子没事,去唤了他起来,认真劝几句,管他听不听呢,自己少不得要唱个黑脸儿,尽一尽父兄之责才是。
打定了主意,抬脚要往外走,也没理会,一打帘子,迎面撞进一个人来,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瞧原是寡母王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忍住笑扶住了道:“娘这会子跑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