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沉默着低头,递与他一条坠子,是六颗玲珑石结系而成,林嗣墨在旁解释道,“这是阿若打小带在身边的,极少示于人前”李见放眼眸波光流转,忙忙将佩剑上系着的如意结换下,由夏若亲自系上,“战事吃紧,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她低头不愿让他们见到自己的神色,暗自垂泪必是极难看的,却不想李见放已是察觉到,“阿若你虽比我小些,可也是大人了,这样在人前哭,”他故意用以往捉弄她的语气,还拿指尖刮了刮她脸颊,“羞也不羞”
擂鼓之声忽地响彻云霄,李进旋身上马,大喝一声,“大军发!”
浩荡大军似龙扫尾,林嗣墨负手遥望,“果真是舅舅治军有方,这番阵仗,必是能乘胜而归”
“嗣墨哥……”身旁的人声气比方才又小了几分,他以为日头太大慌忙与她遮了毒阳,低头看去,却听得她煞白着脸颤声道,“你看,那不是他么?!”
林嗣墨顺了她手指方向,凝神看去,有人一身白衣翩翩拂袖而立,浅绿眸瞳熠熠流转,嘴角含了笑,持一把折扇缓缓走近,“阿若,四皇子殿下,近来可好?”
夏若忽地瞪大了眼瞳,墨色如深潭古井,这几日的沉闷郁卒倏然被抛至脑后,剩的只有无边的惊惧
她猛地退了一步,失控大喊出声,“你,你居然还敢来上京!”
林嗣墨抿唇抚了她的肩,“阿若先别说话,莫要惹起旁人注意”
他扬眉冲那人所立之处爽朗一笑,“贵人造访我上京,怎的不事先知会则个,如此所为,可非真君子”
远处之人噙着笑走近,却丝毫未看林嗣墨,只对着夏若一直笑,笑到最后问了句,“阿若,你可还记得我当初回北狄之时,与你说了句甚么?”
夏若本是被林嗣墨护得极紧,颤动的动静太大,还是被翰深之觉察出来,他笑意不变,“不过是过了一年多,怎的忘得这样快?”
“我那时便说过的,白术姑娘一事我必会与你个交待,我会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付与你”
“负了伊人,必赠吾所有以慰之”
夏若直直地盯着他,“白术姐……”她闭眼冷笑一声,“我都快忘了她,难为殿下你还记得”
翰深之眼眸一闪,正要开口之时却又被夏若截了话去,“现下怕也是不能再如之前那般称呼于你了,该是尊称一声王爷了罢?”
她几分戏谑几分漠然地看向他瞳仁深处,林嗣墨倒未表现出对敌国人的仇视,只是淡淡地看向一旁街巷,“王爷借一步说话可否?”
“如何不可?”翰深之折扇一收,拢于腰间,夏若顺着他动作瞥去,他指尖有意无意地抚了抚所佩绾带的一枚鸽蛋大小的暗红鎏金珠,脑后一疼,眉心突突直跳个不停
林嗣墨忙忙扶了她走至一处树荫底下,“又不舒服了?”
“无事,”她摆摆手,又努力地深吸了几口气,“只是些微头疼你与翰王爷的话快些说了罢,免得被旁的人看去,倒落得个我们通敌的罪名就大不妙了”
几句话说得翰深之脸色变了又变,又不便反驳,生怕激怒于她,“我此次孤身瞒了我正在前线的王兄来上京,只是要兑现我当初对阿若的承诺”
夏若惊着朝他看去,眼里俱是碎裂的光,树荫虽浓,却仍有细碎的阳芒斑驳地洒下来,林嗣墨上前一步,状似无意挡住了翰深之笑意愈浓的视线,“不知王爷说的那许诺所为何事,现下又能否办到?”
“我既是来了,那必是要带阿若至我身边,享尽世间极致荣宠”
“哦?王爷觉得阿若如今过得不好么?”
“于人为臣子,自是会低眉俯首,处处遭掣肘的”
夏若却突兀出声,“王爷多虑了我自小便长于大庆,且不谈我父母是如何被北狄南下的骑兵杀害的,单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弟弟也于逃难途中失散,现下依旧声讯杳然性命未卜,况,我白术姐一事怎能了得如此简单干净?”
翰深之闻言微白了脸,却是无方才的快意言语,一味地沉默起来
“一为家恨,二因国仇,”夏若抬起眼,利刃般的如炬目光险要刺穿翰深之的骨骼皮囊,“有我一日,不敢忘忧!”
无尽沉寂从漫天边际席卷侵蚀而来,止不住的风绕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夏若小时与弟弟观蚕食桑的声音
她微仰了脸,眸子平复回先前的幽深,“可惜了我早亡的弟弟,还有二八年华便芳魂无踪的阿术姐”
林嗣墨瞧了翰深之,面沉如水,“王爷若还执意留于京中,于情于理,大庆也不会容你安然脱身”
“我既是来了,那便非得带阿若走不可”
“放肆!今日尊你一声王爷便是留了你颜面,你倒一味地胡搅蛮缠起来,方才是因了阿若与你相识一场不便当众难堪,现下你便是想走也得问我父皇的意思了!”
话音刚落,林嗣墨早与翰深之缠斗起来,二人俱是习武,练家子的手段气力倒是不分上下因三人是在一条窄巷之中交谈,侍卫只在巷外等候,夏若睨向四周,面色一沉便欲出去叫人,却不想翰深之今日是笃定要带走她,竟抽身上前欲将她点穴制住
可林嗣墨哪能容他如此
待翰深之转身去制夏若时,他右手旋翻搭上翰深之左肩,左手又寻了他左手腕脉门之处捏准,翰深之吃痛回身,右手搭向腰间,竟是掏了些许粉末迎风一扬
林嗣墨金瞳蓦缩,心下大骇之时捂住口鼻,却还不忘高喝,“阿若!快闭眼,勿要吸气!”
已是来不及,林嗣墨被那团粉末形成的雾气包围,眼前早已出现许多幻象,阿若、哥哥、见放、甚至是自己从小不亲近的父皇母后的笑影俱历历在目,他心中知晓这药粉有迷幻心智之效,忙封了周身几处大穴,强自辨清夏若所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