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么说来,你认为我们在东北抛弃了你?妈妈选择背我渡河,而不是背你,所以你心里恨着我跟妈妈?”
“你别挑我语病,我刚刚那句话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妈妈跟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从来不认为你们抛弃了我。”
“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实说,我实在无法判断这个“哥哥”到底是真货还是假货。
“若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哥哥”重重地叹了口气,“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家里的电话记得挂好,我没记下这手机的号码,要打手机给你挺麻烦。”
切断了通话后,我沿着墙壁走向电话台,在黑暗中摸到了电话。话筒挂得好好的,并没有脱落。但我试着用手机拨打家里的电话,确实就像“哥哥”所说的,电话打不通。
难道电话机出故障了?我摸了摸电话机,又将手探向电话台的下方,摸到了电话线。感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电话线插孔的位置与地板有些距离,电话线像蛇的尸体一样躺在地上。我一拉,发现电话线的接头根本没有接在插孔上。
有人将家里的电话线拔掉了。
我顿时感觉一股寒意沿着背脊往上蹿,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拿着冰冷的刷子由下往上轻抚一般。心脏剧烈跳动,我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胃部隐隐抽痛,仿佛被人紧紧揪住了。
难道是在失去记忆的那些时间里,我自己拔掉了电话线?不,应该不能,我没有理由做这种事。这么说来,难道有人偷偷溜进了家里——?
我猛然想起上次导盲杖突然折断一事,那恐怕也是有人潜进了家里,对我的导盲杖动了手脚。
我心中霎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疑问。那个抱持恶意的歹徒,会不会现在还躲在家里头?那个人使家里电话打不通,总不可能没做什么就离开了吧?
此时,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雷鸣声,几乎令我心跳停止。随着断断续续的轰隆声响,内廊的玻璃窗也发出微微颤动的碰撞声。
对我而言,抱持恶意的人就跟栖息在黑暗中的影子一样,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假如家里真的有个侵入者,他要杀我可说是易如反掌。只要静静地躲在卧室里,等我睡着后,用枕头压住我的脸就行了。
我紧张地吁了一口长气,转身走上内廊。平常毫不在意的地板吱嘎声响,此时听来却是异常可怕,明明是自己的家,我却仿佛来到了一间鬼屋。除了敲打着屋顶的雨滴声之外,我只听得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声。我摸黑抓到了门把,轻轻将门拉开,略微生锈的轴承铁片发出的声响宛如女人的尖叫声。
这是从前女儿的房间。我赤着脚踏了进去,脚下传来地毯的柔软触感,一点声响也没有,与走在内廊的木头地板上完全不同。如果此时有人经过我的身旁,我听得见声音吗?在这雨声几乎掩盖了家中各种声响的日子,我更加对自己不抱信心。
我赶紧反手关上了房门,如此一来,就算侵入者打算悄悄靠近我,至少我会听见开门声。
我一面挥舞双手,一面慢慢前进,却什么也没摸到。指尖蓦然碰触到了坚硬的物体,仔细一摸,原来是长年跟我的心灵一样处于空荡状态的书架,上头积了厚厚的灰尘。
我沿着书架摸向墙壁,接着走到房间最深处,摸到了窗帘。除了少数家具之外,房间里几乎所有东西都被女儿带走了,因此显得特别冷清。能够确认自己所站位置的家具太少,不安的情绪也随之增强,心脏扑通乱跳,仿佛要把肋骨撞断。
我看不见对方,对方却看得见我,如今他可能正站在我面前,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试着突然挥出拳头,却什么也没碰到。
我重重一吁,吐出肺里所有的空气,再度挥动双手,转身在黑暗中朝着房门口前进,直到走出房门,我没有摸到除了墙壁以外的任何物体。接着我又走进了过世前妻的房间,但里头就跟由香里的房间一样空无一人——或者该说至少没有被我发现。
我维持平举双臂的姿势,再次回到了内廊。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侵入者从我身旁悄悄溜过,但假如对方弯下腰避开我的手臂,我根本无法察觉。接着我又走进了浴室,如果我的双眼没有失明,此时镜中会不会映照出一个面露奸笑的男人?我心中害怕,忍不住将左臂朝后方挥出,却只是撞在墙壁上,引来一阵疼痛。
我又回到内廊,这次我以小心翼翼的步伐登上了楼梯,即将抵达二楼时,我突然产生会被人一把推下楼梯的被害妄想。
幸好我平安上了二楼,接着我拐过转角,进入了自己的卧室。
“是谁在那里!”
我对着黑暗空间大喊,换来的只是一片死寂,但我仍不忘反手关上房门。
我用左手轻触书架,右手在空中挥舞,一边慢慢前进。我的手臂长度远不及房间墙壁的长度,因此侵入者若是在房间的另一头避开我悄悄移动位置,我根本摸不到他。我不禁幻想,如果这浓密的黑暗是液体就好了,如此一来,侵入者只要移动就会带动水流,使我察觉其存在。
我摸到了书桌,接着绕向床边。有时我会突然转身挥舞双手,却只是搅拌了无穷无尽的深邃黑墨而已。
我变得焦躁不安,几乎快要发狂。
我摸到了橱柜,毫无目标地往下探摸,手指竟钩到了第五层的抽屉,那只抽屉没有完全关上。这是怎么回事?我每次都会确认关好,这显然是曾被其他人打开过。于是我将手伸进抽屉,确认里头的东西是否曾被动过。我在这层抽屉里放了一些自从失明就没再用过的账簿,账簿里藏了一枚信封,里头放了一些应急的现金。但我翻来翻去,发现那枚信封已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