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得肩上一疼,那舞者已持剑越过御座;一击未成,却是猛地回身准备刺上第二剑。
而在这时,还沉浸在靡靡声色中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宫侍的尖叫声,官员的呼喊声以及禁卫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我耳边却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砰然作响的心跳声。
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如此之近,而我也远远比自己所以为的要冷静得多——大概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潜意识里也觉得“死”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吧——哪怕这种消极的念头是以前的我最深恶痛绝的。
他的攻击却被一人挡了下来……是姜灼。
我从未见过能将剑使得如此漂亮的人,就好像自庭前院中一路分花拂柳而来,凛凛剑气纵横,落下一场花瓣雨,犹如一幅绝美画卷——与她一比,先前那刺客的剑舞根本不值一提——又或许,只是因为这个舞剑的人是救了我的姜灼,一个容貌昳丽无瑕的美人,这才显得格外赏心悦目,教人沉醉,因而能够忘却这一刻的危机。
“晗儿,你受伤了?”邝希晴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虚无淡漠的平静,抓住我的手时眼中满溢的担忧让我几乎要忽略肩膀上传来的刺痛。
“恐怕是的。”咬牙按住了肩膀上不住渗血的伤口,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想要撕一段衣摆来包扎伤口,邝希晴却比我动作更快地撕下了自己的衣摆,迅速将我肩头紧紧地缠绕了一圈,做了简易的处理——以她的皇帝身份为前提,这已是极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晗儿莫怕,朕会保护你的。”她用力握住我的手,似乎是想借此给予我支持,温柔而坚定的眼神教我动容,心里却又不禁感慨:虽是劝慰着我,但是那个忍不住颤抖的人,分明是她自己啊……
在姜灼拦下那刺客的档口,两边值守的禁卫也迅速冲了过来,将宴会厅围得水泄不通;禁卫首领带着几人挡在我与邝希晴身前,低声说道:“属下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先拿下刺客。”眼看着禁卫已形成了保护网,邝希晴也重新镇定,恢复到了威严沉稳的帝王仪态。
“等等,别杀他!”在禁卫首领按剑应诺,蓄势待发时,我连忙加上了一句,生怕亲眼目睹血腥的一幕。
“对,留下活口,朕要细细审问。”邝希晴似乎误解了我的初衷,但只要能达到预期目的,这也不重要。
然而就在这时,正与刺客缠斗的姜灼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宝剑,随后反手一划,干净利落地便将那刺客抹了脖子——我的惊呼卡在了嗓子里,眼中弥漫了整片飞溅的血色,竟像是被人当头一击。
回过神来,腹中一阵翻滚,忍不住转过头干呕了起来。
——直面死亡的恐惧,我终究还是逃不过。
“晗儿?”邝希晴拍抚着我的后背,担心地问道。
“咳咳……我、我没事……”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我转过脸,不敢去看那刺客的尸体,余光却见姜灼半跪在地,垂着头,发丝遮住了眼睛,教我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身上若隐若现地笼罩着一层伤感,而这让我跟着心口一窒,却摸不透这感觉的来源。
“彻查此事,若是放跑了一人,朕唯你是问。”邝希晴蹙着眉头扫了一眼姜灼以及她身后那具没有气息的尸体,随后对禁卫首领说道。
在我以为她会立即将在场的可疑人员控制起来进行排查审问的时候,她却忽然将我抱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我捂着伤口回过头,那些官员勋贵们的神情竟然比之前刺客出现时更加惊恐;而姜灼仍旧低头沉默着,仿佛一座雕塑。
我感觉到漫入胸口的失落远盖过了肩膀的痛楚。
这已经是今天我第三次被人毫不费力地抱起了,从一开始的惊慌尴尬到现在只是些微的不自在,不知不觉,连我自己也已经对这副身体的弱不禁风感到绝望——邝希晴的怀抱又是另一种感受,温暖、安心却不像姜灼的那样教我由始至终都心如擂鼓、紧张不已。
大概这就是难以割舍的血缘关系吧。
宫宴所在的大殿与邝希晴的朝露殿之间,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我能感觉到托着我的手臂由稳如泰山到稍稍颤抖,可见这段距离对她来说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
只是,她的一片心意,我到底不好辜负,因而只是默默担忧着即将迎来被摔在地上的疼痛,却忍住了开口要求一边的禁卫和侍从帮忙的念头。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到了寝殿内,邝希晴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御榻之上,一边不着痕迹地甩着手臂,一边扬声唤来御医——我侧眼看着今日再次见面的中年御医,在心底为她来回奔波说了一声“抱歉”。
“御医,凌王肩上的伤势如何?”邝希晴略带急躁地问道,眼神紧紧盯着老神在在的御医,仿佛只要她一开口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就会将她推出去斩首一般。
那御医显然也是习惯了皇室中人动不动就威胁御医的做派,闻言也不惊慌,只是重复着不久前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替我把脉,又揭开了我肩膀上的布条仔细察看了一番伤口——离得这样近,我甚至没有遗漏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感慨——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过受伤如我这般频繁的王爷吧。
少顷,她收回了手,回身向一脸焦急的邝希晴禀报:“回陛下,凌王的伤口血色鲜红,可见是无毒的;划口长不足一寸,深不过半指,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敷些上好的伤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