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怎地就这般走了?还不走窗户?”楚荀嘟囔道。他嘴中说的人却是已走远,听不到了。出了店门,拐进暗处,江落青实在支撑不住,便靠在巷子处往下滑,最终跌坐在地上。这番动作下来,身上已是染了脏污,把斐济哄的一愣。随即几步上前蹲下,探了探鼻息,鼻息正常,人还未醒,本来就白的面泥在月色下愈发的惨白。无法,斐济用力掐着江落青的人中。约莫有小半刻钟,人才悠悠转醒。江落青眼前迷蒙的看不清,只听见几声轻唤,他现在全身无力,坐都坐不住,只能道:“我……无事……”说完这几个字,他眼前便又陷入黑暗。斐济急得满头虚汗,见人又昏过去,便利索的人背到背上,往医馆赶去。斐烟戚今天晚上的时候出去了,而且还特意跟他说了今晚有要事,回不去,让他别担心。所以这会儿就算把江落青背回去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寄希望于医馆中。过了这般久,人群已是散去,只留了几个还在收摊的小贩。酒楼客栈都已关了门,他一路运着轻功飞驰,已是碰上好几个落了锁的医馆。门前的枣形红灯笼已是被人吹灭,长街陷入黑暗,冷风刮的好似更厉害了。呜呜的叫嚣着吹过街道,扬起尘土。轰隆隆——天上惊现打雷之声,那雷电闪的眼前的街道好似都亮了几分,像是马上便要砸下许多豆大的雨珠。相思殇斐济紧了紧背上的人,又疾驰几步,掠过一道巷子,终于见到有零星的火光,也不看是做什么的,只快速跑过去。蒋老先生在锦州城当大夫已经有十几年了,医术也没进步多少,唯一进步的就是忽悠人的本事越发厉害了。他在乞丐窝里头收了个免费徒弟,给人吃给人住,当养儿子。人老了,坐不住。今儿个唱大戏的时候非得闹腾着去看,他徒弟也孝顺,把门关了就陪他去。坐了没一会儿,就刮起大风了,吹的人心里慌,他又急急让人把他扶回去。刚开了店门,点了白蜡烛,想着要让徒弟给他捏捏脚就去睡觉,结果门,碰——的一声,就被踹开了,这门年久失修,已经有些散架了,这会儿被一踹,更是摇摇欲坠。蒋老大夫心疼的不行,又要端着姿态。给那人把了脉,他瞅不出是啥问题,就捋了下白须,看了眼徒弟,道:“今儿个你贪玩去看大戏,我也不计较了,只考考你,你去给这人诊脉。”然后又忽悠站旁边急出一脑门汗的人,他说:“少侠莫急,方才老夫看了,不是大病,不过多的还是不得说,只待片刻,等我这蠢笨徒儿看完了,我再说罢。”这老头心眼不大,还记着这人把他门踹烂了。他那徒弟也是蠢的,竟是去摸病着那人的脸。那脸分明就是有东西在上头糊着呢,不愿教人看了去,他竟还去摸!也不看旁边那人脸色已经黑的不行了吗?内里外放,他这个普通老头子可受不住。于是咳嗽一声,把徒弟叫回来,像模像样的问了几句就去开药了。开的时候还顺便问几句,搞的跟他真懂这病似的。斐济背着人往外头走,天上的积云已经散了,露出微黄的月亮。这天气变得真快,斐济想,真像是人的思绪,眨眼间便千变万化。身后的人睡得熟,斐济颠了颠。月色撒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淡白色的光,有点清冷,全然没有那天照进窗户里的温暖。可能是人的原因吧。“那些是你熟人吗?”斐济问,没人回答他。“我不喜欢那个赵子书。”斐济陈述,语气是不复以往的温和,而是有些沉闷。“那个楚荀穿的和你真像。”他感叹道,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不过你还是比他好看。”斐济的语气有点羞涩,他又郁闷道:“你不是易容了吗?他们怎么认得出你?”“还是你在京城的时候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脸?或者……”斐济缓缓的道着自己的猜测,自言自语,若是被人撞见了,定是要大叫疯子的吧。一个影子,和另一个被背着的影子在月光下缓缓走着,渐渐地合二为一。斐烟戚沉默的看着走远的二人,嘴角勾了勾,笑的讽刺。她把头昂起,只觉得心中好似缺了几道口子,凉嗖嗖的,被风吹的支离破碎,拼也拼不起来,凭白让她难受。眼角有些湿濡,然后是脸颊,斐烟戚不敢去摸,她静静地站着,等啊等,终于,眼睛就不出来泪水了,她缓缓走过青石板。只不过,这次却是一个人。江落青模模糊糊见感觉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他皱着眉头想要睁眼看清那人是谁,听清那人在说什么。眼皮上像是坠了千金巨石,怎么都掀不起来。头里像是钻了虫子,嗡嗡作痛。耳朵像是被蒙了一层纱雾,听不清话语。唯一的感官便是难受。他没撑住多久就头一歪,睡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黄昏,床头点着红蜡烛,星火已经燃烧的只剩下了半根蜡烛,露出带着铁锈的尖锐顶端。帷幔的一侧被放下,窗户紧紧关着,隔间那里摆着几个蜡烛,微微照亮着这不小的空间。房间里的屏风被拉出来,把前门与雕花木床给断开,倒是走了几分隐私的意思。门被推开,江落青侧了下头,眼睛微微一撇就收回来,闭上。太难受了,竟是连眼睛都痛。“师弟?”清朗的声音试探着问。江落青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干痛不已,便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应了声。斐济听到床上有微弱的轻哼声,手颤了颤,随即把木盘放在圆桌上,快步走到床前。床上的人已经被洗去了面泥,只不过那朱砂痣被用特殊手法遮住了。他的面色依旧苍白,眉头皱的更紧了,听见他的脚步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就又合上了。斐济眨了好几下眼睛,干涩着嗓音急急问道:“你可是醒了?哪里难受?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端些吃的吧?”结果还没转身,床上的人就闭着眼睛嘶哑着声音唤道:“水……”江落青闭着眼睛,被人缓缓扶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生疼,连眼皮上都痛的受不了。嘴上传来冰凉的光滑的触感,他就着喝了几口水,便又躺下了。脚步声远去,他侧着身子蜷缩起来,缓缓入睡。“他醒了?”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问道。“醒了,不过又睡下了。”声音轻柔,语气却冰冷的女声回道。“哦……那,何时动身?”那苍老的声音接着问。“再等等,再等等,待他醒来后吧。”女声回道。“可是……”“我意已决。”“好……”江落青感觉有一双温凉的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一触即离。他强撑着睁眼去看,却见斐师兄正略皱着眉头看他,往日温润带笑的眼睛里头都被担忧取代。张了张嘴,还是只说出一个字。“水……”斐济连忙给他倒水,又把他扶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一个靠枕,让他试着拿水杯。结果拿了几次,却都是无力的垂下,没办法,斐济就给他喂着。江落青喝了水,这才算好了点,他略微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斐济笑了笑,道:“无事,小伤风感冒罢了。”江落青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师兄你且告诉我,莫要瞒着我。”他虽是大病,语气却是坚定,咬字清晰,令斐济竟是无从作答。静默半饷,才叹一口气,道:“是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