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可是他的儿子啊!原本应该已经被冲淡了的记忆在此刻重新鲜活了起来,景帝甚至还能想起季桓出生时,自己那份初为人父的喜悦以及激动。一滴泪顺着景帝的脸侧滑落,正巧滴在棺椁之上。景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语气中的哽咽道:“苏志安,让人将大皇子带去宗祠,令钦天监的人选个吉时,送子晋入皇陵。”“是。”苏志安轻声应道,随后他又看了眼景帝,小声说,“陛下您同皇后娘娘注意身体。”景帝朝他挥了挥手,意思便是让他快些让人去办了。皇室宗祠沈榭之自然是进不去的,他把匈奴的投降书交给景帝,说明了此时的情况,而后又将剩下的事办妥,便向帝后二人告辞,在一个小太监的带路下去了坤宁宫。沈榭之虽说因为先前季桓的关系经常会入宫,但是那也仅限于在外朝活动,妃嫔所居住的后宫他是万万不可去的。只是当初他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被带着去了后宫,原因还是为了向季越解释季桓为什么没去找他。他不由在心中苦笑。皇后说,季越还在等着季桓回来陪他玩儿。沈榭之此时每多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要停了,但他不能停。行至小书房的时候,沈榭之停下了脚步,透着窗户看向还在念书的季越。他好像长高了不少。沈榭之在心中想。等到做足了心理准备后,他这才推开了小书房的门。“榭之哥哥!”季越朝着沈榭之的方向看去,在确定了来人后便喊道,“大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啊。”见季越不停望向自己身后,沈榭之只能勉强将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从盔甲之后取出一个贴身的包裹:“七殿下,这是……这是大殿下托我交给你的东西。”季越稍微愣了片刻,不由从沈榭之说话的语气中联想到了之前宫中的古怪。他压下心底的不安,上前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正是之前向季桓讨要的奶酪肉干。“大哥呢?他怎么没来?”此时的季越丝毫没有收到礼物时的喜悦,只是不停追问着季桓的情况。沈榭之沉默许久,开口道:“他死了……”作者有话说:借用金十四钗太太写过的一句话“做英雄,但不必做烈士”。希望英雄永远是英雄,也只是英雄承诺季越愣了片刻,露出个不自然的笑容:“榭之哥哥你又故意骗我!你、你不要拿大哥逗我玩啊!”他并不相信沈榭之所说的话,下意识得将它归结为这人又在骗自己;抑或者说,是他更希望这次是沈榭之在和他开玩笑。只是沈榭之却没有像季越期待的那样,见他着急便扬起一抹洋洋自得的笑,而是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季越呆呆地站了片刻,眼泪像是突然决了堤的大坝,不要钱似的往下淌。他想要将手中的东西丢出去,但是心中却想着这包裹是季桓带给他的礼物,一下子也舍不得往沈榭之身上扔。犹豫之下,季越干脆心一横,闭眼道:“怜怜你替我将他赶出去!”季越显然是真的生气了,就连“哥哥”都不肯喊了。不过这也难怪,或者说,季越的反应在沈榭之看来已经不算过分了,此时哪怕季越想拿刀子在他身上划,沈榭之也不会有任何反抗之举。“沈将军,请吧。”童怜叹了口气,朝沈榭之做了个请的动作。沈榭之也知道此时季越定然是不愿再看见自己的,于是也不在小书房中久留。他看着跑去一旁背对着自己的季越,最终还是道:“七殿下若是有需要,末将会连同大殿下那份一起保护你。”说完他便跟着童怜离开了,只是在他们走出小书房之后,沈榭之隐约听见季越带着些许哽咽地喊了一句“谁要你保护”。等他们离开了坤宁宫后,童怜这才开口:“小殿下之前很希望你们早些回来。”这句话中的“你们”,自然也包括了沈榭之。听了童怜的话,沈榭之丝毫不觉得有被安慰到,只觉心中愧疚更甚。他苦笑道:“若是七殿下知道回来的只有一个人,应该会更希望那人是子晋。”毕竟就连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童怜却是直接停下了脚步,摇头否决:“他会很纠结。”见沈榭之略带惊讶的神色,童怜一脸严肃地看向沈榭之,“于小殿下而言,沈将军也是兄长。若是启王殿下单独回来,奴才相信小殿下亦会怪他为何不将你一并带回来。”沈榭之直接怔住了。他听见爆炸声的那一刻没有落泪;在带着匈奴投降书归京的时候他没有落泪;哪怕是再次看见好友尸体的时候,他也只是眼眶红了,但是在听见童怜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却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他猛地一吸鼻子,胡乱将眼泪擦去:“我知晓了。多谢童公公。”虽说是哭了,但是沈榭之现在的语气神态,可比之前耷拉着脑袋,宛若失了中心骨的模样要好上不少。童怜摇头,换了个话题:“乐丘和伊老怎么办?”“我预备一会儿去一趟启王府,若是他们愿意,我便将他们接去沈府去。”沈榭之答道。童怜道:“若是可以,下次去边塞的时候,请沈将军将乐丘也一并带去吧。”他话音刚落,沈榭之不由一愣,莫得想起之前季桓同自己说过的话,于是便直接改了主意,点头应道:“只是不知道乐丘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走了。”“这点沈将军不必担心。”童怜浅笑,“虽说主将已换了人,但是若是未来的主帅是沈将军的话,想必乐丘也不会拒绝。”说完,他停在了原地,“这条路直走,出去便是外朝了。”沈榭之朝他点了点头,随后犹豫片刻,待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凑到他身边小声道:“童公公,如今大皇子身死、嫡皇子年幼,还请您千万小心!”说完这句话,沈榭之松了口气,朝童怜拱手道,“多谢童公公,你快些回去吧。”送走了沈榭之,童怜一直在思考他方才的刻意凑到他身边所说的那句话。因为先前身为大皇子且手握兵权的季桓还在,再加上景帝的身体也不错,即便季越年幼,另外两个皇子那儿才没什么过矩的动作。只是现在季桓死了,虽身为嫡长子可现在才至始龀的季越,又能否在景帝年迈昏聩之前成长起来呢?抑或者说——他能否能平安活到景帝驾崩之时。童怜微眯起眼睛,抬脚走到一个无人的小巷,开口道:“拾六,我记得前段时间好像不知从哪儿传出了个关于四皇子的事儿,对吧?”童怜话音刚落,拾六就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一个闪身出现在他面前:“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打听的。”“嗯。如果确认属实,找个合适的时间,把这消息传到哪个官员的耳朵里吧。”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云来客栈那边可有消息了?”之前童怜让贾康宁寻了酒娘讨论酒方,而那个酒娘也的确不负所托,仅仅过了一个多月,就成功将那酒复刻了出来。后来童怜自己也尝过,不管是味道还是效果,都和最开始童正初给自己喝的那药酒相差无几。他们也靠着那个酒娘所写的酒方寻大夫看过,证实了那酒若是寻常人喝了不光不会有害处,甚至还能补气血,这才将那款酒命名为“邀月”,记上了云来客栈的菜谱。只是,虽然药酒是出来了,但是且不说有多少人能猜出这其中的药材与什么药材相克,就连能猜出这其中药材的医者都寥寥无几。虽说云来客栈给出了丰厚的报偿,但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却无一人能从云来客栈将那些奖励报偿取走。也正因为如此,每次童怜也只能靠着何太医给的各种药方调理身体。虽说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童怜自己却能感觉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哪怕现下分明已是六月天,可是他却总觉得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