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唐景虚面色狰狞地看着自己,柏舟愣愣地眨眨眼:“怎么?都哭成那样了,还没毒死?”
唐景虚依旧阴恻恻地瞅着自己,柏舟也就没好意思再调侃他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甭管毒死没毒死,便是昨夜醉酒失足造成了和八百年前一样的局面,导致你们见了面既脸红又眼红,你也绝不能让他离开!”
唐景虚摇摇头:“不仅如此,他已经慢慢想起来了。”
柏舟一惊,猛地从椅子上蹿起来,瞪大了眼看着唐景虚,道:“怎么会这么快?”
快吗?
是挺快的,不过十年而已,才十年,他就压不住了。
唐景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又道:“所以,他离不离开对我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了。而且,让他跟着无那,诵诵经,普度众生,兴许能有所收获。”
即便唐景虚这么说,柏舟面上担忧却分毫未减:“可是,在他完全觉醒前的这段时间,你会……”
“对了,”唐景虚打断柏舟的话,“上回来仙都,不是遇上君卿了么,他说什么让我去桃花溪收个人,也没给个明示,莫名其妙,你有没有在那八卦阵里听到什么小道消息?”
察觉唐景虚不欲多言,柏舟暗自叹了口气,把担忧收了起来,这才翻了个白眼,道:“自从你在里头惹出了吹息和泮林,那八卦阵就陷入了死寂,谁还有胆在里头谈论君卿大人的事?”
唐景虚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柏舟也没想着这人会愧疚,犹豫着说道:“桃花溪这地方你不知道吗?”
“耳熟,想不起来。”
沉默了片刻,柏舟轻声道:“月贵妃还在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那儿赏过花。返程时,太子还命人带了许多桃花回去,说是要拿来酿酒。”
听柏舟这么一说,唐景虚倒是想起来了,那处的桃花确实开得灿烂,不过他没想到后来酿酒用的桃花竟是从那儿运回去的。
“还有呢?”见柏舟的面色有些不对劲,唐景虚便多问了一句。
柏舟瞟了他一眼,顿了许久,才回道:“后来,皇城被攻破,我奉命护送皇室与忠臣家眷逃离,便是在桃花溪被追上的……”
话语未尽,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柏舟红着眼角哑声道:“说来,桃花溪算是唯一一个还带着胤国痕迹的小镇了,你去走走,也挺好的,打算什么时候去?”
唐景虚:“花开之时。”
第40章入桃
阳春三月。
小镇桃花溪外的官道旁,一家传承了百年的小茶肆坐满了从其它地方前来踏青的游人,微凉的清风拂过,官道两旁盛开的桃花仿若一片片薄薄的胭脂,纷纷飘落,为天地浸染上几分凄美之感。
茶肆门口的椅子上面对面坐着两名男子,其一身着白衣,看着翩翩如玉般温润俊美,若细看,却会发现他右眼隐约笼罩着一团淡红的雾气,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
另一男子则是一俊秀和尚,素色僧袍一尘不染,虽是光脚踩在这四海八荒的泥土上,却也不曾沾染一丝污秽。
两人相对而坐,看似相识却彼此沉默,在始盛开的桃花树下,宛若画中人,引得茶肆内外的其他茶客不经意的一次又一次回眸。
殷怜生伸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桃花,垂眸端详,开口轻声道:“我来过这儿。”
无那停下口中诵念的经文,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他的掌心,道:“前尘往事,不过过眼云烟。”
“既是如此,大师为何深陷其中?”殷怜生收拢手指,将桃花拢进掌心,静静地望着无那。
无那面色无波地与他对视,徐徐道:“为了赎罪。”
殷怜生轻笑:“好言劝人难劝己。”
无那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起身示意离开,殷怜生便跟着起身,在桌上放下茶钱,随他向官道走去。
走出不过百步远的距离,殷怜生忽然驻足,回首望向桃林,眉峰微蹙。
无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桃林向深处无限蔓延,有不少游人在林中漫步赏花,在桃林的尽头,隐约可见黑瓦白墙的建筑,那便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小镇——桃花溪。
而桃林正中间的位置,盛开着一棵茂盛的降桃树,树下零落的血色花瓣像是一滴滴殷红的鲜血。
树下站着一名仅裹着长长黑布的少年。他身形纤弱,曳地的黑布在风中飘动,似是随时要被风吹倒,苍白的双脚踩在一地的血色花瓣上,衬得他整个人染上了死尸般的惨白,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殷怜生,墨色眼眸中射出的视线锐利透彻而又肆意张扬,像极了溪云山上的那人,可那视线里却隐约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让殷怜生略感不适。
少年与殷怜生对视了片刻,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随即缓缓转向降桃树最近的一棵只零星开了几朵桃花的小桃树,伸出葱白的手指,折断了一根枝干,他轻嗅着枝干上唯一的一朵桃花轻描淡写地扫了殷怜生一眼,转身向桃花溪的方向走去,身影顷刻便隐匿在林中。
无那淡淡问道:“熟人?”
殷怜生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什么,道:“或许……是曾经的熟人。”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后,不自觉轻声细语的茶客们这才放开嗓子高谈阔论起来,茶肆瞬间热闹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