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双成一动不动,双眸阴森如豹,里面血气弥漫,隐隐带了嗜血的红晕。一人一狼对峙。仿佛过了好久,狼王低嗥一声,狼群渐渐撤退,一股黑色浪潮退到了洞口崖壁前。冷双成匍匐下拜,深深地叩首:“你果然记得我,两百年了,你竟然还在这里。”9天谴(下)哨音呜呜不息,冷双成一面吹奏哨子,一面带领群狼去了一趟泥潭。泥潭是腐烂落叶堆砌而成,上次巡山时就已发现,此次正是运用到实处。泥潭里倒满了南景麒带来的药油,狼群在狼王示意下,一一滚过身子,冷双成默默看着这些畜牲,黯然神伤。“冷双成必遭天谴。”她喃喃自语,走回了南景麒身边。南景麒右手手腕缠绕藤蔓,跪在地上侧首查看管道。两人先前刨开松软的土壤,用火药闷炸地皮,炸出了一个圆形的坑洞,随之而来的,自然还有管道的截口。“怎么样?”冷双成蹲了下来,问道。“双成猜测得不差分毫。”南景麒稳稳手上绳蔓,细细答道,“这地底通道果真窄小,幸亏小童自小熟习柔术,练得一手好缩骨功,否则谁也钻不进去。”“我把蚀阳给他了,他这次进去是切开管道和狼谷的衔接口,方便让狼群进入。”他见冷双成默不作声,又接了一句。手上的绳蔓动了一动,南景麒双手使力,和着冷双成一起将童土拉了出来。童土全身乌黑,白白的脸蛋上也是黑印子,汗水冲刷下来,顿时成了一张大花脸。他抬抬袖子,发觉袖子也是黑的,无奈放下,喘气说道:“断口打开了,底下全部是铁砂,一股子热气。”“里面情况如何?”冷双成用衣襟替他擦拭脸颊,温婉笑道,“多亏有小童帮忙。”童土很受用地咧嘴一笑:“管道下面是铁砂池,我不敢下去,伸出脑袋瞧了瞧,不过也看到了个大概。”他吞吞唾沫,又接道:“里面像个帐篷,顶部挂着有罩子的松脂灯,光线昏暗。底下有很多男人,不过他们好奇怪,像个木头一样地动来动去,走得慢了,黑衣服的大叔鞭子就抽过来了,他们眉头皱都不皱一下。”童土呱唧呱唧地说完,接过南景麒递给他的竹筒喝水,嘴里哼哼着什么。冷双成看着他,又问:“看到像兰花一样的灯盏了吗?”“看到了!”童土两眼发光,大声说道,“你一说我才想起来,靠墙壁摆放着很多箱子,箱子上面有蓝光闪闪的东西,看起来很像兰花灯。”冷双成面朝南景麒,露出忧戚:“是日月金轮,估计已经做出了不少成品。那些木头人其实是村子里的百姓,被梳雪用药物控制了,抓来供她奴役。”林子里除了狼群低声咆哮,格外幽深寂静。南景麒抬头环视四周,慨叹:“这里很僻静,难怪荒玉看中此处。”冷双成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掏出吴有替她绘制的地图,细细地指点给南景麒观看:“荒玉梳雪派暗哨藏在白石林中,见有人闯入一律捕杀,无非是为了保全狼谷地底铁矿的秘密。野狼凶残,无人敢靠近狼谷,这些自然成了地底铁砂的和100章)“等会我先送你和小童出去,我等着梳雪带队伍过来。你躲在村落里别被她发现,远远地见队伍来了,就送讯号给我,我当着梳雪的面驱使狼群炸掉采矿场,这是第一步。”“如果地下场被炸,荒玉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前番我又挑衅过她,她对我恨之入骨,肯定要来杀我。今日风势大盛,由南向北,她知道我在山中,气急败坏之下估计要放火烧山,而她只需在外围堵截就行。如果她按兵不动,我在山里也会放火,用来激怒狼群。这是第二步。”“我计算过,顺风烧山,大火只需半个时辰就能蔓延到狼谷,狼群怕火谷势又低落,它们无法逃出山谷,只能顺着一线崖口冲出,这时麻烦你的手足送上孔明灯,将火药粉末洒在东瀛人身上,我自然会指挥狼群攻击他们。这是第三步。”“别急,南景。”她又说道,打断了南景麒想询问的话声,“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如果荒玉进了山而不放火怎么办?其实这样更好,你见他们进来了,你就在后面放把火,计划照常进行。”“双成!”南景麒总算能插口,大声问道,“我是担心你在山里,大火烧来时,你怎么办?”“我有避水衣啊。”冷双成笑眯眯地拍了拍身子,说道,“避水衣不仅滴水不沾,而且还能防御身体,这个你应该知道吧?”南景麒看着她笑盈盈的样子,叹口气:“双成,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越是笑得甜,我心里越是堵得慌。”冷双成的笑容渐渐地退散下来,轻轻地说,像是怕吵醒了周围的树木:“南景,很多事都无法预料,但是我力求无愧于心。今天这场和荒玉的争战,我却觉得有些无力支绌,我深深感到自责。因为我无法救出地底的矿工和狼群,所以我想,我一定会遭到报应。”冷双成送出南景麒两人,衣衫带风一跃,盘腿端坐在一株桐梓树冠上,目视狼谷四周风景。触目所及一片绿色。无数挺直笔立的林木,攒在一起像是戳破青天的宝剑,又像漫空飞舞的虬龙,奇株妙植,棵棵都是上苍的杰作。天色暗淡,天际流云却亮得出奇,冷双成贪婪吸进扑面而来的山风,侧首远视。白云悠悠掠过,远在苍穹孤飞无侣,舒卷自为纤尘不染。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万籁静寂无声。“为君唤雪梅花天,握手一笑三千年。”她悠然一笑,心底极为宁静,“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秋叶?如果没有世事纷扰,我也想和你待在一起。但是这个愿望很可怜,因为中间充满了未知的变数……”极远处的山角,突然升起一盏白色纸鸢。冷双成心中大震,猛吸一口气,纵身跳下了树干,嘴中咿咿呜呜呼啸。狼王竖起了耳朵,扬身低头,放松了皮毛——正是示意狼群攻击的信号。毛色杂乱的野狼鱼贯走近冷双成,呜呜地喷出鼻气。冷双成双膝落地,恭恭敬敬地给群狼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了身子。狼王昂起头呼嗥,声音连绵悠长,众狼在呼声中挪动爪子,尾随冷双成走向地底的坑洞口。冷双成站定后,狼王颤巍巍地走上前,又低声哀号,双眸幽亮洞若烛火。冷双成心中一动,已有数十匹狼迅速走入管道。她默默地数到一百,看了雪狼王一眼,划亮了火折子,丢在了最后一匹狼的身上。火苗篷的一声蹿起,那只狼吃痛撒爪,怒吼着冲向了前方坑洞。与此同时,冷双成闪身急退,拼尽全身力气扑向一棵较远的桐梓树,有如灵猴一跃,已紧紧地攀附树上。地面土壤仿似有闷雷响过,松软如线直走山崖深处,地脉的坍塌肉眼可见。她紧抱着树枝,叹了口气,等待着大火的来临。白石山前,癸酉时。群山连波颤抖,土块沙砾纷纷滚下,像远古洪荒奔泻而来。天空里起了个闷响,官道旁的槐树断裂枝桠,豁开碗大的疤痕,哑巴似的直对云天。老金擦了把汗,看着山脉在他面前纽带状浮动,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凭借着水饮的护卫,好不容易从孤独凯旋的剑影下脱身出来,听从小主人命令连赶两日路途,一到白石就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