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灿丽,金风送爽。
秋光叠叠复重重,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都无比繁闹又和谐地徜徉在这座号称四海通衢的长京府中。
而看似澄清的天,却潜藏平静险恶的眼,凝望着暗流涌动的都城。
赵国公府。
一位盘着紫檀金缕手串的老者,身着绛紫冕服,冠带四珠,深炯冷厉的双眼直视着堂下跪地之人。
“爹!如今东平不是已经裁撤了重明军么?我大燕国终于去掉了多年的心腹大患!这对咱们赵家来说可是大功一件啊!您到底为何发怒?”战战兢兢的说话之人,竟是以往跋扈横行的武信侯赵俨。
再肆无忌惮之人,往往总有自己更加忌惮之事,比如终生无法逾越的父子人伦。
“重明军?哼!”一声冷笑,赵国公赵徵仿佛对自己这个二儿子的回答不甚满意。
“我从来就不在意那什么重明军!一群待死的山野草莽,迟早覆灭!我恼怒的,是你还不明就里,愚不可及!”
赵俨眼神忽而有些闪烁,开口道:“爹,您万不可小视!那重明军可是南中虎狼之师!当年大燕屡次跟东平交手,都无一胜绩,差点连长京府都丢了……那时如若不是东平国内出了内奸,恐怕安平之战的结局就要改写了!”
“你说的这些,我怎会不知?”
“可是这支精锐之师,从来不曾消失,就真的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在燕国边境生生蛰伏了八十多年!幸好那东平是让那目光短浅的屈震当了王,为了站稳脚跟,这无能小儿竟不惜牺牲这最大的仰仗来交换皇帝虚名……想来倒有些可笑!”赵俨虽然有些心悸,但又止不住嗤笑起来。
赵徵面无表情,冷眼说道:“你还当真以为屈震是目光短浅的无能之辈?当我看到他的信笺时,一眼便知道,新立的这东平王是大智若愚!”
“您为何这么说?”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如此年轻,就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弹指间让东平的相党与后党,甚至连你,都成了他屈震手中的棋子,这还不高明?何况,重明军也只不过是裁撤了旗甲,东平军权自此收归君王手中,他还成就了中兴帝王美名!这人不可小觑啊俨儿!”
赵俨像是被什么戳中了一般,咬牙反击道:“这便说到我的心头处!爹,既然是裁撤,为何不让重明军就此完全消失?只是去了旗甲,有什么意义?那些勇士仍然存在,还成了那新皇帝的禁军了!对我燕国来说,威胁依然存在,不是么?”说罢目光又朝一旁斜视,不知在思忖什么。
“俨儿,不管你在想什么,直说便是。”
“当时在东平王宫,我和王猛的意思,都是必须让那重明军彻底遣散,不留一兵一卒!而楚大监,竟然跟那屈震说,撤了旗甲便可,不需遣散!还说是陛下的意思!我们迫于无奈,也只能坐视……”
只见赵徵放下手串,起身上前一把扶起赵俨,淡淡地说道:“楚大监是陛下的身边人,他既然这么说,那还真是天子之意。”
“这,这不是徒劳么?陛下当真如此昏聩?为了一个旗号,免除了东平每年的岁贡,还搭上一个云州府?”
赵徵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唉!你当真以为一个威服诸国的皇帝,他昏聩?俨儿,不要总是用你的眼光去审视任何人,不管是陛下,还是那屈震!”
旋即又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且问你,当日东平来人,为何信使不径直入宫,而是来到我们襄国公府?你也说了,这重明军可是燕国心腹大患,两国之间的大事,应该交由圣断才是!而屈震却选择了我们,这是为何?”
赵俨顿时怔住了,因为他确实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能吞吐道:“这,这,因为爹深受陛下器重,又位高权重……”
“非也。”赵徵冷峻的脸庞透露着一丝寒气:“因为屈震太聪明了!如今的燕国,连百姓都知道,睿王和宁王争储的场面是愈演愈烈、相持不下!朝中几乎所有的皇亲和大臣,都纷纷站队。如果此时,屈震的信笺到了宫里,会发生什么?”
仿佛脑中被点触闪光,赵俨不假思索地反应过来:“信使一旦入宫,还没到陛下面前,就必定会先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朝中都是睿王和宁王两党之人,他们势必会争着去东平解决此事,谁能为燕国解决着多年的隐患,谁就能离储君之位更近一步!”
赵徵的脸上终是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拍手道:“正是!你虽然反应有些许迟钝,但总不至于太过愚蠢。我再问你,那如果陛下把此事交给两位王爷呢?”
“交,交给他们又如何?不管哪位亲王办事,必有两党的重臣鼎力支持,肯定无比顺畅啊!”
“错了。”赵徵无奈地摇头否定:“如果是让睿王宁王他们来办,先不说能不能办妥,就连办事的人选,都得耽误不少时间去选择。要知道,陛下向来是不偏向任何一方,任凭二子争斗。那么到最后,重明军一事必然传开,有过早暴露的危险,东平国内一定会怀疑出了奸细;其次,不管哪一位王爷去解决,为了争得圣宠,一定是下定决心,像你刚刚说的那样,非要把重明军裁撤得一个兵卒都不剩。屈震必然全盘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