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儿性子直爽,胜在机灵又能屈能伸。眼见那丫鬟将火气撒在她身上,立刻跪下认错:“大夫人,二太太,三太太,是奴婢的错。四太太刚才唱累了,奴婢见他喘的厉害就想着让他先歇一会再说。没想到就耽搁了。请大夫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徐宴清皱了皱眉,还不待开口就见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指了两个家丁上来,要拿下骊儿家法处置。
骊儿没反抗,毕竟现在老爷不在府里,这件事不能闹大,否则这顿打就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要徐宴清来受了。
只是她这番苦心却没人领情,徐宴清上前两步,对大夫人拱手道:“大夫人,骊儿早已来通知我了。是我不知轻重,您要罚就罚我,莫要牵连无辜。”
他穿着戏服,清隽的脸庞上涂了浓彩,让人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淡定极了,说话的态度也不卑不亢。
大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副目中无人的姿态,怒道:“今日是观澜回来的好日子,我本是好意让你一同来拜祖宗。你倒好,不把家里的事放在心上,就惦记着你的京戏!你还当自己是名满宜州的角儿呢?”
大夫人年逾五十,是沈正宏明媒正娶回来的千金小姐,育有二子。老大沈蔽日稳重得体,将沈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老二沈观澜满腹才华,年纪轻轻就远渡重洋留学,数年都不曾回过家。
就是因为这两个争气的儿子,再加上娘家的势力,大夫人在沈家的地位稳固,就连沈正宏都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
徐宴清垂下眼睫,道:“大夫人一片好意,是我糊涂了。只是这出戏是为了太夫人的寿诞准备的,老爷交代过不能马虎,还请大夫人见谅。”
他依旧答的不卑不亢,诚心希望大夫人理解。可这番说辞听在大夫人耳朵里,却像极了推塘,还拿老爷来压她?
二太太瞅准时机,在大夫人耳边道:“大姐,徐宴清当着外人的面都敢跟你对着干。你要是不管管,只怕日后他仗着老爷的宠真要翻天了去。”
大夫人的眼底浮起狠辣的精光:“这沈府还轮不到他一个不男不女的妾室说话!来啊,把四太太拉去后院,让他在天井旁边跪到日落。不准给他吃食,连水也不准送!”
话音刚落,一旁的骊儿就磕头求饶了:“大夫人,求您饶了四太太!他前阵子被您罚跪在雨里,身子还没好全。哪能经得起七月正午的暴晒啊!”
二太太讥笑道:“我看四妹的身子骨好得很,一大早就那么精神,唱得整座沈府都听得到。指不定门外有多少路过的都被他勾了魂儿,趴在墙角听着呢。”
二太太这话一说完,大夫人就狠狠瞪了家丁一眼:“还不动手?!”
那几个家丁是大夫人院子里的,狗仗人势,自然不把徐宴清当回事。见他们挤上来要动手,徐宴清整了整袖子,道:“不必麻烦了,我这就去。”
第二章
徐宴清穿着一身大红戏服,笔直的跪在了沈府花园的天井旁。
这一年多来,大夫人罚他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从最初丫鬟家丁们聚在一起指指点点,到现在就算穿着戏服跪着也没人会多看一眼。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白眼和嘲笑。
可他除了把这些咽下去,当做没事发生一样,也没有其他办法解决。
她们讨厌他,是因为沈正宏对他的“宠爱”。无论他是顺从退让,还是对着干,她们都不会放过他的。
整个沈府只有骊儿是真心为他好的,总是替他不值。说若不是当初他嗓子受了伤,被庸医误诊为不能再唱戏了,又怎么会被师父逼着嫁给沈正宏?
想起徐宴清这一年多来受的苦,骊儿就忍不住掉眼泪,这沈四太太的名分也只有表面看着风光罢了。她站在长廊一角,望着正午毒辣的日头发愁。
老爷去了外地治病,这几日都不在。大少爷又在西郊谈生意,三小姐也在学校上课。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找不到救兵,只得盼望着下午大夫人她们去码头接二少爷的时候可以给徐宴清送点水和食物。
徐宴清早上就吃了几口小米粥,他唱戏的时候得饿着,连水都没喝上两口。这会儿跪到下午,人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的了。
骊儿在前门守着,巴巴的望着大夫人的院子,就盼着大夫人赶紧出去。只是她没想到,大夫人还在做出门的准备,沈观澜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不必找了,剩下的赏你。”
“谢谢爷。”
穿着汗衫长裤的车夫一抹眼角的汗,看着掌心里一枚大银元瞪直了眼:“这位爷,不必这么多的。”
被他称作爷的人脸上架着金丝边圆眼镜,五官英气十足,唇边却有两个浅淡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带着股和年龄不太相符的率性。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的背影,还有那身只在舶来品店才能看到的昂贵衬衫和西裤,将那人的身形衬托的挺拔又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