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眼神呆滞地张开手,望着被剥下皮肤之后血红色的手掌,神澈在不停地喃喃,眼神恍惚,"啊……婴,你为什么要逼我杀人……"在她的手心里,赫然掉落一只羽毛零落的被扭断脖子的乌鸦。"牙牙!"缥碧失声惊呼出来,好半日才把视线落到那个缩成一团的少女身上,想上前,却惊于她身上的邪气。方自犹豫,忽然听到一个生涩阴冷的声音响起:"反正,你,也早杀过人了。"那是陌生人的声音!是谁?是谁也在这个竹舍里?缥碧惊诧四顾,默默识别,忽然手中竹枝点出,直指神澈背后,厉叱:"出来!"一张惨白扭曲的孩童的脸,从神澈瀑布般的长发里冒了出来,对着她咧嘴一笑。刚才出声的,果然是这个寄生的魔物。缥碧乍然吃了一惊,不过是几日不见,那个婴儿却萎缩了不少,仿佛整个人都贴在了神澈背上,慢慢融入。"啊!胡说,胡说!你给我闭嘴!"听得那一句,张皇的神澈陡然尖叫起来,用手捂着耳朵,将脊背猛烈地往墙壁上撞,"你这个妖怪,给我闭嘴!""桀桀……"背后的婴儿被撞得声音断续,却笑如夜枭,"不是么?昀息和我,不都是你亲手杀的?--你想故意忘记?可没那么容易……我总得提醒你一声,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好孩子。"第82节:血婴2作者:沧月"啊--!!"神澈终于失去控制地大叫起来,用手拼命捂着耳朵,身子却缩成一团。她用力将背部撞向墙壁,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把那个可怕的东西压碎在自己背上,然而她这样努力的结果,只不过是让那个怪物变得更加深入她的体内。她知道那个东西正在慢慢地钻进她的心里,一分一分,一寸一寸。这几日来,她时时刻刻在心里听到这个东西的声音,尖锐、恶毒而又疯狂。先是一句一句地帮她回忆起在红莲幽狱发生的一切,摧毁她仅剩的一点自信,然后再一句一句地勾起她内心的种种阴暗念头。说到底,在水底的一瞬间,她对昀息产生了恨,所以动了杀心;而现在,她心里也对缥碧有着嫉妒和敌意,希望这个人永远从她和扶南之间消失--正因为心里有了裂缝,所以那个怪物才能不停地引诱她罢?有我在,你任何愿望都可以满足。只要你说两个字。你也看到了,那个罗嗦的看墓人不是被你用一根手指就杀死了?--如果你要扶南永远属于你一个人,也很容易啊,只要再动动手指,面前这个女人就会永远消失了。只要你说一句"魇来"……那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身体里说话,用尽种种手段,直到她无法坚持。然而残存的清醒让她死死恪守着最后的理智,绝不让自己说出那个召唤魔物的咒语。神澈只能一叠声地尖叫,用这样撕心裂肺的叫声来掩盖内心越来越强烈的诱惑声。熟人的尸体在面前晃动,神澈得尖叫声响彻竹林,缥碧望着这匪夷所思的混乱一幕,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扬声疾呼:"扶南!扶南!"然而,竹舍的主人完全失去了踪迹。"扶南呢?他哪里去了?"缥碧有些吃惊,已然从厢房厨下转了一圈回来,担忧地追问,"那么晚了他去了哪里?你变成这样,他怎么不阻止?""扶南……"那个名字仿佛有某种奇异的效果,让持续尖叫着的少女平静下来了。神澈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缥碧:"我不知道……我求他不要走,但他不理我……扔下我走了……"喃喃说着,她眼神渐渐转变,从清澈到迷惘,然后转变成了愤恨和狂怒。"他不理我了!他本来是我的!从小就是我的!"她脱口叫了起来,眼神凶狠地望着面前这个童年伙伴,"我被关了十年,变成了这样的怪物,所以他不理我了!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和我抢!"她的思维极其简单直接,依然停留在八岁的时候,就如一个被乍然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火。"阿澈!"缥碧低叱,身子却退开了一步,望着她的背部,"静一静!我没和你抢什么!"在神澈的背后,那个散落在长发下的凸起正在缓缓变平,那个婴儿状的怪物的身体完全融化掉了,只留下一只小脑袋还露在外面,似乎趁着神澈心神大乱满怀怨恨的刹那,彻底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内!"我被关了十年……"神澈呜咽着低下头去,望着自己露出血红色肌肉的掌心,眼神绝望而又疯狂,"昀息祭司死了,婴死了……你抢去了扶南哥哥!"缥碧望着童年时的女伴,恍惚觉得神澈多年来居然从未长大分毫。依稀中,她感到某种彻骨的怜惜,不由得叹了口气,垂下了手中的竹枝。"阿澈,不要这样,扶南永远是你的。我没和你抢。"她轻轻对着那个女孩子说,一手将那具吊在门楣上的尸体解下来,"他一直很记挂你的。我们一定会想法子给你驱魔,只要你好了,照样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神澈用力咬着牙,仿佛极力克制着体内的某种苦痛,不说出一个字。"魇来","魇来"!……身体里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汹涌,远远近近地呼喊,仿佛诱惑着她说出这可以换来一切的两个字。她咬牙,再咬牙,直到嘴唇间沁出鲜红的血,也不肯吐一个字。缥碧为她忽然间的吐血而惊诧,小心翼翼地递过一方手巾,却也在提防着她背上魔物的攻击--因为就在这个刹那,那个背上的婴儿眼睛里忽然发出了诡异的红光!那个只余下一个脑袋露出神澈背部的怪物,此刻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第83节:血婴3作者:沧月不行,不行……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走!快走啊!神澈在心底一遍遍地嘶喊,却无法开口说出来。因为生怕自己一开口、便会吐出那该诅咒的两个字,让自己被魔物操纵。她狂乱地挥着手,驱赶那个靠近的人。她挥出去的手碰到了缥碧拿着手巾的手腕,人肌肤的温热让她陡然间全身一凛,一种灭顶的不祥之感汹涌而来。非常清晰地,一个声音在灵鹫山顶遥遥响起,一字一句地替她吐出了那句禁忌之咒--"魇来!"神澈骇然回首,望向窗外黑沉沉的灵鹫山,一瞬间的恐惧让她心胆欲裂。是谁?是谁念出了这个咒语,从遥远的地方召唤出了她身体里的这个魔物?然而这种恐惧只是一瞬,因为她神智的清明也只剩下了一瞬。最后的恍惚中,神澈看到自己了自己可怕的转变:被剥去皮的手掌重新生出了雪白的肌肤,上面那朵曼珠沙娇艳欲滴;头发变得灰白,迅速地蜿蜒生长,如同蛇类般爬行--那不是她!那马上就要变得不是她了!"逃啊,缥碧!快逃啊!"在身体完全被魔物侵蚀的那一瞬,她抬起已然变成赤红色的眼睛,撕心裂肺地对面前的女伴大喊。-朱雀宫长年难得打开的侧门轰然洞开,在无数拜月教子弟的惊讶目光中,流光和扶南直冲了出去--这,还是他五年来第一次走出这座阴暗的宫殿。密雨在黑夜里飘飞,而缥碧的声音却是穿过雨传来的,带着苦痛和挣扎,急急拍着门。流光急急地拉开侧门,就在宫门打开的瞬间,他看到有殷红的血从铜环上流下,与此同时、一个原本靠在门上的身影重重地跌了进来。"缥碧!"他下意识地回过臂,揽住,看着栽倒在怀里的人,脱口惊呼。被打湿的秀发贴住了他的脸颊。仿佛经过了极惨烈的搏杀才逃到此处,缥碧的一身青衣已然染做了血红,脸上纵横着五道血印,血印贯穿面颊,穿过眼角,几乎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