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如既往,毫不在意她的背影。
出荣正堂时,弯月半隐于乌云间,蝉鸣雀啼,不绝入耳,裴钰安在花园的分岔路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南走去,在镇国公府后院靠南,有一处精致奢华的院落,留燕居。
守门的婢女见世子来了,愣了下,赶紧请礼问安,裴钰安进了院门,方才发现正屋不曾点灯,他盯着那屋子问:“世子妃歇下了?”
丫鬟摇头:“世子妃今日早晨出门了,至今未归。”
裴钰安沉默须臾,转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心不静,写的字便也乱七八糟,他索性收了笔,闭眼坐在交椅上,脑子里不停出现昌泰郡主哭泣忧伤愤怒绝望苍白的脸,最后又归于另一个人冷漠讥讽的脸。
不知多久后,门外传来常随扁余的声音:“世子,云郦姑娘求见,说有要事要说。”
云郦?
裴钰安睁开眼,眉目带着一点晦暗不明的光,他重新拿起笔道:“让她进来。”
云郦进了书房,她不曾乱看,入眼便也就是一张酸枝梨木做的大案桌,案桌前的青年一袭淡青绣翠竹纹的圆领襕衫,拿着紫毫的手指如玉修长。
云郦深吸了口气,屈膝跪在了他跟前,“世子,奴婢今日前来,是有句逾越之言要说。”
裴钰安垂眸,他写的字铁画银钩,带着浓浓亟待喷泻而出的压抑,不曾抬首。
云郦咬了咬唇,让声音颤抖中带着几丝坚绝:“云鹂愿和世子假装同房,让夫人宽心。”
拿着笔的手微僵,笔锋不流畅地停顿了下。他缓缓地抬起了头,只是神色寡淡,读不出他丝毫情绪,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跪在眼前肩头发颤的纤秀少女。
云郦是母亲身边颇得重用,不,应该是颇得喜爱的丫头,最起码他过去二十余载岁月,从不曾听母亲这样夸过一个婢女,尽管她入府不过三四年。
蕙质兰心,乖巧可人这些还有待考证,但国色天香楚楚动人倒并非假话。
饱满莹润的额头,绵长荡漾的水弯眉,清澈纯良的杏眼,每一个细节都勾勒的恰到好处。
所以,就连纳妾,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
“奴婢知道世子对世子妃情谊甚笃,也望世子和世子妃白头偕老,但夫人性格刚毅,对奴婢有再生之恩,奴婢不愿她为此时忧心。奴婢愿和世子假装同房拖延时间,等世子寻得良医治好世子妃的身体,夫人便也不会强求世子纳妾。”话罢,她一双瞳仁漆黑的美人眼不遮不掩地直视着高高在上的清贵男子,好似要让他看清她眼底的纯彻和坚定。
夜风从窗棱而入,吹得铜制九枝荷叶灯盏的烛光轻晃,青年的眉眼似乎也被晃动得模糊了,瞧不真切。